琉璃來接了我,回到宅子,正好收到他的來信,看著信里寫的,他似乎尚未收到我的那封信。只告訴我,那位山長又使喚他做苦役了,要他把藏書樓最里頭那些做個書錄,原先就有個簡單的書錄,如今要他挑著做個仔細的,至于如何做,叫他自己看著辦,只說六月六曬書那日,如何曬,就看他的書錄!
他道,起初他真是滿腹怨念,曬書如何曬?擺在太陽底下曬唄!直到他打開了最里頭書架子,才發(fā)現(xiàn)原先那書錄確是不能用了。他道,他開始很誠心的去做書錄,還說臨摹“古畫”的事,要推后。這個書錄的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還道山長也很淘氣!
又說他已搜刮了好幾個鞠,各種的都有,尋了機會帶來給我們。
我忍不住順手提筆寫了回信,毫不猶豫數(shù)落他,明明知曉,曬書自然要書錄,沒有書錄,抱出去幾冊,哪幾冊,抱回來幾冊,可有遺失,必要按圖索驥,他自己也曬過書的,還在我面前矯情。
山長既要他做書錄,必有緣故,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還來鬧我。
沒忍住,也向他抱怨義診的章程一時間定不下來,還有就是梅娘子,我看著她這樣一個人,心里難受,最后告訴他,我想手上的畫交給繡坊,就回家看看,我想母親了。
待從頭再看這封信,卻是全數(shù)在向他抱怨,這怨念也太深了!
急忙另拿了信紙,重新寫來,好生勸他,既要曬書,提前做好書錄,也算是溫故而知新了吧,興許還能看到以往沒見到的好書,不妨細細做來。
又斟酌著告訴他,義診我們都想要好好做下去,這時候出了各種岔子,或許是好事多磨吧。也還是提了一筆,我看著梅娘子一個人,委實心疼她,最后告訴他不急著要“古畫”,我畫了海上明月共潮生,還想著再作一幅鋤禾,這兩幅好了,我就想著回家看看,我想母親了。
這封信寫的要平和許多,這樣子給他看了,我也能安心。封了信,將信交給琉璃,囑咐盡快發(fā)出去,至少我想著,最好在回家前收到他的回信。
媽媽卻坐到了我身邊道:“姑娘,琉璃拿回來那年糕打的不錯,明早我們吃湯年糕吧?!?p> 我笑道:“好??!那可是妞妞父親聽了妞妞說想吃,特意打了的,又特意送了我們一份!”
“我說呢,這時候怎得有人送年糕!可見也是真心疼妞妞的,一家人這樣才好!”秋媽媽喟嘆道。
我心里還是想著梅娘子,還是難受,秋媽媽柔聲道:“姑娘也別不自在了,我聽了琉璃說了,那郎中說的也有理,凡事欲速則不達,是吧!其實姑娘也知道這個道理,只是這事一直順順暢暢的,忽的這么一打咯噔,這人心里就過不去了!好姑娘,不想了??!”
我不禁失笑,媽媽這是將我當做兒時哄呢!
我伸手挽著秋媽媽的手臂,靠著媽媽的肩上,輕聲與她說了梅娘子那些言語…
秋媽媽伸手拍了拍我道:“這個梅娘子倒是個有志氣的!可惜了,生作了女兒身!她能說出這番話,自然是吃了一番苦的…不過,也是她那性子使然,太要強了,總是為難自己…我可舍不得我們姑娘吃這些苦!那未過門的姑爺要是敢,我們就不要他!另尋合適的!不怕!舅老爺、舅夫人,還有您那幾位表哥在呢!”
我愈發(fā)哭笑不得,拉著秋媽媽道:“媽媽,我是心疼梅娘子,只盼著她也能有個人來照顧她!”
秋媽媽依舊伸手拍著我道:“我們姑娘就是心善!你放心吧!這老天爺?shù)木壏莅。际窃缭缇投ê玫?,打你們出生那時候,就定好的,不過有的早,有的晚,這梅娘子的八成就是要晚些,要波折些,她那么難還救了芽兒,救了你,可見是個好人,會有好報的!安心吧!”
我知道秋媽媽這是在安慰我,也只能這樣想著,總是多幫幫梅娘子吧,嘆道:“繡坊做好了,梅娘子結(jié)識的人自然多了,或許也能成就她的姻緣了?!?p> 秋媽媽點頭道:“就是??!這事兒也得慢慢來,我記得姑娘之前說過,繡坊今年不收人了,就這幾位娘子,還是有些艱難,待今年收拾好了,明年收了人,好生做起來,自然又不一樣了?!?p> 我想起這個就覺著興奮不已,拉著秋媽媽道:“媽媽也看見了,我給她們畫的都是不一樣的,用不了多久,她們拿出來的東西,不管擱哪兒,都是獨一份!這修整的一年,就是蟄伏的一年,臥薪嘗膽的一年。從明年開始,收了學(xué)徒,那些小繡娘一批一批學(xué)出來,三至五年,這繡坊只怕就該挪地方了!”
秋媽媽驚道:“我們才修好的園子,要往哪兒挪?”
我立即安撫道:“這里是根基,不會動!即便挪,肯定要留人在這里,起初估計也就是左近的鎮(zhèn)子多個鋪面、或者尋個能寄售之處,然后是在州府。冬媽媽說過,大地方的有錢人總要多些,總之,繡坊肯定不止在這一個小鎮(zhèn)子上蹲著了…”
秋媽媽笑道:“那姑娘還急什么呢!興許梅娘子的姻緣,就不在這個小鎮(zhèn)子,在更好的地方等著她呢!”
這句話我愛聽!心情好了許多!
海上生明月很是順利,想著初初離家,在江面上見到的那輪明月,心里多少有些底。鋤禾卻很是費了番心思,我就沒有仔細見過下地的農(nóng)人,那畫冊上的,終究模糊。
與各位娘子說起,卻都道,我只畫大概就好,仔細的大家一道參詳,我細想了,約莫大家同我一樣,都不曾仔細見過,都要去打聽了。
梅娘子看著我勾出來的白描草圖,輕聲道:“能想到這個,就很難得了!”
郎中那邊,也陸陸續(xù)續(xù)傳來些消息,自然是有人贊同,有人不屑,有人不以為意,只是那行事章程,還是漸漸出了些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