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輕嘆道:“十多年,應該近二十年了吧,他們家本已經(jīng)是全身而退了,不過丟了些家產(chǎn),那個園子當初太招搖,不要也罷。偏偏留下的子弟太逞強,老人走了,沒人管束,又看著時過境遷,便想著事過境遷,就摸著出來蹦跶,本來就無人,還敢瞎蹦跶,不是欠收拾么?”
我想起梅娘子說的,她那位兄長去了趟京城,回來就大病,不禁問道:“是京城?…”
舅母微微頷首道:“你就別問了!你們將來又不打算為官,這些事就別打聽了!這繡坊如今落在梅娘子手上,就規(guī)規(guī)矩矩的做個繡坊,好生繡她的花…就是了!”
我點了頭道:“明白了!舅母,舅父如今插手可好?別為難了舅父!”
舅母笑著撫了撫我的發(fā)梢道:“不會!你放心,你舅父可不是當年的毛頭小子了,這點分寸還是有的,為何我來的遲了兩日,就是等你舅父的消息,來是肯定要來,只是如何處置還是要問問,那兩日可是急死我了,南兒,可怪我?”
我急忙拉著舅母道:“怎會怪舅母,都是碰巧罷了,誰知那個無賴這時候來折騰!”
舅母撫著我的手臂,懊惱道:“想想那日的情形,可就差那么一點兒!如今想想,我真是后怕!還好…你受傷不重…還好有個芽兒姑娘…我當夜就寫信給你舅父,以后不可如此托大了,我若是接到郎中送信就出來,或者你舅父就先遣人來護著你,也不會教你如此受傷又受驚,我知道,其實秋媽媽心里是有些埋怨的,是舅母舅父托大了!”
我搖頭道:“秋媽媽看著我長大,難免心疼,我卻知道,舅母、舅父一樣心疼我,不然您不會親自跑了來,你這一出來,一大家子都丟家里不管了,我已很是愧疚,又怎會有怨懟之心,原是南兒淘氣!”
舅母眸光柔和,嘆道:“我就知道,我們南兒再淘氣,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待此間事一了,就跟舅母回去,好好陪陪你母親,你們的親事,你舅父已有章法,你放心,我們南兒總要風光大嫁才是!”
我卻有些黯然,不禁想起我那失去的孩兒,輕聲問道:“舅母,我娘身子可還好?”
舅母輕嘆道:“我也不瞞你,前些日子才斷了藥,比你才離家那時候,倒是好了許多…你回去好好陪陪她,你好好的,比什么藥都強!孩子的事,我們都沒說,就怕你母親受不住,才好起來的,別又著急…如今就只我和你舅父、還有秋媽媽知道,那位梅娘子、芽兒姑娘那里,你可要與她們說好了,往后就只說你受了風寒,別再提了!”
壓著心中酸楚,點了頭,舅母伸手抱著我,輕輕拍著我道:“都過去了!過些日子,舅母去寺院里,找個道行高深的師傅,給孩子做個超度,點盞長明燈,好生送送那孩子,讓那孩子好好去!你也別總是掛著心,身子也不能好生養(yǎng)起來!”
我靜靜蜷縮在舅母懷中,鼻息處是舅母身上傳來的淡淡馨香。我難過也就罷了,可不該拉扯著舅母也難過。
尋了話頭,扯著舅母的袖子道:“舅母,我想跟著梅娘子學繡花。梅娘子說要繡一幅心經(jīng)給縣衙的老夫人…”正好與舅母說了縣衙夫人今早又來繡坊。
舅母輕笑道:“算他識趣!我讓人明早去看看吧,你就不用去了,好好歇著!她送了什么都別接,再等等!要不你留下芽兒姑娘,仍舊叫兩個婆子守著!”
我為難道:“我答應了芽兒明早我去陪著她,見見那位夫人…”
舅母拍著我,柔聲輕斥道:“你個傻孩子!那么早見她干嘛?你不用管了,我會囑咐的,你在一旁聽著就好!”我點頭,就聽舅母的好了。
用了晚飯,掌燈時分,那媳婦子才帶著郎中、芽兒回來。
舅母聽了便道,先去吃晚飯,吃了再來回話。
待那大丫鬟說他們用了飯,過來了,我正心不在焉陪著舅母說話。
舅母笑道:“快進來吧!自從你們進了門,這個陪我說話的就開始胡言亂語,這天都沒法聊了!快進來說說!”
屋里屋外都笑了起來,進來三人,我就看見芽兒笑瞇縫了眼,這下放心了!
就聽著那媳婦子行了禮,笑著道:“我們這位郎中可厲害了!才進屋,就說那家婆子腰腿不好,逢陰天腰疼腿疼,那婆子就愣住了。芽兒姑娘依著夫人的意思,說明來意,那婆子眼睛珠子都亮起來了,竟是端茶倒水,請我們坐!郎中給那位錢娘子診了脈,說是可以生,就是失了調(diào)養(yǎng),如今要好生保養(yǎng)起來,頂重要一條就是不能生氣!那婆子還一幅不以為意的模樣,說生個氣,還能生不出兒子?我們郎中便將那位錢娘子和那婆子的病癥,說了個十足十,直說的那婆子一愣一愣的,我趁機道,這位郎中祖上幾代,都善診婦人脈,到了他這一輩,可是在州府有名氣的神醫(yī),多少人求醫(yī)而不得,不信就等著瞧好了,我們也不多夸自家。她們家若是不愿聽了郎中的,我們也不強求,只是若是愿意聽,那就要事事依著郎中,不能馬虎,我們可不能在她們家砸了自家招牌!”
舅母笑道:“你倒是先禮后兵,將她一軍!”
那媳婦子笑道:“原是夫人的計策好,我們就依著夫人說的,自然事半功倍!只是那婆子委實難纏,還是快些吃了藥,好起來吧,阿彌陀佛!那位娘子當真面團性子,若是換了我,早與那婆子針尖對麥芒掐起來了,哪里見過這樣不講理的婆婆!我聽著夫人的,指望那婆子吃了我們郎中的藥,早些好起來,她們家安生多少,真是功德一件呢!”
難怪這媳婦子在舅母跟前有臉面,果然有些說話的本事,照她這么一說,功勞大頭是舅母的,再次就是郎中的,哪家主子不愛聽?就算知道她這是拍馬屁,也歡喜??!
舅母笑著立即封賞,那媳婦子這才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