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高大堅固的城墻沒有辦法阻止風沙的飄蕩。
就像是那蒙蒙的風沙也無法遮蓋土城規(guī)劃整齊的青石構(gòu)建建筑群,和最深處那堅固宏偉的城樓。
風沙很大,吹得窗框微微搖晃。
撐著頭看著遠方,塵煙一片,除了風沙,還是風沙,那個方向,是赤焰山的方向,
張穆然已經(jīng)在土城客棧之中住了整整十天。
這消耗了三十個下品靈石。
作為華嚴門的內(nèi)門弟子,她每個月可以從宗門之中獲得十個下品靈石,用來保證修行和生存。
聽起來固然不少,足以讓絕大部分散修羨慕不已,但十個靈石,要用于修行,又要保證吃穿用度。
法寶、丹藥,甚至飛劍,又或是女兒家愛用的胭脂水粉,任何一樣都少不了靈石開路。
因此這點靈石也就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雖然偶爾宗門之中會有類似于宗門大比之類的活動,獎勵還算豐厚,但張穆然很清楚,自己的資質(zhì),能夠在宗門之中進入內(nèi)門,窺得一絲在數(shù)十年之后筑基的希望,就已經(jīng)是極限。
至于和宗門天驕競爭,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修界就是這么殘酷,資源總數(shù)會掌握在少數(shù)人手中良性循環(huán)。
十天,是張穆然給自己確定的最后期限。
也是當初在赤焰山上,青面龍一口叫破績八身份直至今天的時間間隔。
也就是在那時,她的神識之中收到了陌生的傳音,來自那眾口相傳的銀魔,內(nèi)容是讓她在土城等待。
績八聲名狼藉,尤其是對女修者來說避之唯恐不及。
她完全可以回到華嚴門,很可能在以后的日子里永遠見不到績八,即使對方懷有惡意那有如何?
但莫名的,她選擇在土城等待十天。
孫隼對于她的選擇,并沒有說什么。
在他心里,張穆然之所以選擇獨行,是因為當初在赤焰山上,他讓張穆然獻身于績八,從而換取幾人茍活機會的那一番話。
其后想起來,他也有些愧疚,因此便帶著兩個師弟先行回了宗門。
“你爸讓我給你帶點東西……”
當初傳音的內(nèi)容,張穆然記憶猶新。
就像是深秋下涼,鄰家弟弟受長輩請托,帶來寒衣的感覺。
但父親張大財?不過是一屆散修,修真天賦極低,怎會與一劍斬殺黑虎和青面龍的惡人扯上關(guān)系?
想了想,還真是好多年沒有見過父親了。
人靜下來總會想起很多事,張穆然思緒飄遠,想起三歲的時候,就沒了母親,全靠張大財一人將自己拉扯長大。
每隔一段時間,張大財總會神神秘秘出去一些日子,披星戴月,弄得又臟又累,回來得很晚。
自己常常埋怨他穿得破爛,不管自己這個女兒的死活。
每當這個時候,張大財都會咧著嘴,笑著道歉。
然后燒上一鍋紅燒野豬肉,看著她吃。
“看我能看飽么?”每一次她都會冷冷的這么問張大財。
但他總是笑,叼著旱煙袋一句話不說,
滿是皺紋的眼皮,幾乎將渾濁的眼睛擠成了一條縫。
父親不會說話,也不愛說話,還有點結(jié)巴……
有時候在宗門里面,受了欺負,總會聽說某某家什么人是宗門長老。
某某人出身修者世家后臺很硬。
某某人在上三十三宗有親戚。
某某家靈石多得用也用不完。
她會有怨懟,
怨父母生出她來,卻沒有給他和別人一樣的條件。
但夜深人靜的時候,她閉上眼睛,翻來覆去浮現(xiàn)的,還是張大財?shù)鹬禑熆粗敌Φ臉幼印?p> 以及那用野生八角、茴香、香葉和在八九月間,山間野豬最肥壯,肉質(zhì)最好的紅燒野豬肉。
下次再見父親,自己一定會多點笑容,多陪陪他。
一定不會對他那么兇。
幸好父親雖然修為不高,但凝氣四層的散修,壽元至少可以突破在凡人看來很難達成的百年。
想到這里,張穆然忽然有些慶幸。
隔壁桌的人,又在談起赤焰山上發(fā)生的事。
這十天來,她已經(jīng)聽得多了。
往往來客棧用餐的修者,第一句話總是會說起山上來了一個穿著非常惡俗,但劍法超群,修為極其強大的邪惡修者。
裝成一只傻不拉幾的肥羊,實際上卻是一只披著羊皮的惡狼。
最初張穆然懷疑過是不是那銀魔。
因為時間上十分吻合,但轉(zhuǎn)而,她便否認了這個推斷。
且不說績八的穿著十分正常,據(jù)說筑基期的修士也在那惡修手中吃了大虧,差點連底褲都被扒掉。
績八殺了半步筑基的青面龍,是她親眼所見。
很不可思議,足以媲美華嚴門的一些天才。
但半步筑基和筑基是兩個不同的概念,相差幾乎以倍數(shù)來計算。
而看樣子,他比之自己還要小上一些的模樣,縱然有天縱之才,又怎么可能斬殺筑基修士。
至少,也應(yīng)該像眾人口中提起便驚嘆不絕口的薛問天一樣。
那種修界最頂尖的一小撮青年修者,才可能在涅元初期,斬殺普通筑基吧。
同樣在十天前,天色已暗之時,薛問天如同劃過夜空的流星,直撲赤焰山方向,
有人說赤焰山上發(fā)生了大戰(zhàn)......
隨后又歸于沉寂。
這個消息讓張穆然產(chǎn)生了一種不祥感,隨著時間的推移,她越發(fā)懷疑,績八是不是已經(jīng)死了。
死在仗劍除魔的薛問天手中。
畢竟薛問天這個名字,對于她來說,甚至是對于她的宗門華嚴門來說。
都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遙不可及。
上三十三宗如雷貫耳的天驕,怎是華嚴門這個還在竭盡權(quán)力爭取進入下三十三宗的不入流宗門能夠比擬的。
薛問天是注定要成為大修者的人,和蕓蕓眾生都不同,這個世界上總是會有這樣的人,讓你認識到自己并沒有想象中那么不凡,普普通通,沒有什么特別。
呆呆的望著窗外的風沙,張穆然有些出神。
回過神來時才發(fā)現(xiàn),這張方桌的對面,坐了一個人。
一個連眉毛頭發(fā)都沒有剩下的和尚,而且,她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光亮的頭。
“張穆然?”王辰試探道。
赤焰山上,他刻意記下了那女修者的氣息。
成功二次涅元的他,體內(nèi)祖氣雄渾,神海在那體內(nèi)大樹的支持下,更是強大。
并沒有費多少力氣,他便找到了這個女修。
張穆然愕然,轉(zhuǎn)而有些驚疑。
因為王辰的模樣,變化實在太大,現(xiàn)在給人的感覺,簡直比和尚還要和尚。
佛門散修,每日里不知道要碰到多少,絲毫不起眼。
“我是?!睆埬氯唤K于認出了王辰。
她莫名有些緊張。
宗門里,如同王辰這個級別的天才,大多是傳承弟子,根本不會用正眼瞧上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