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園。
今日郁婕難得沒有去公司,在家里睡到下午才打電話叫兒子回來吃頓飯。
對于兒子,雖然沒怎么管過吧…畢竟兒子從小就不是個需要操心的,在教育方面他仿佛是無師自通又或者是耳濡目染,總之郁婕并未費(fèi)過什么心。
但從前在兒子最需要父母的時候自己不在他身邊,讓他受了許多委屈。
這是郁婕自知的虧欠。
在京城時張明禮就是個報(bào)喜不報(bào)憂的孩子,來了東城之后更甚。他再也沒有對自己說過一句負(fù)能量的話,他總是把自己照顧的很好。
從前沒有好好照顧兒子,如今他即將成年,郁婕更加不知道如何表達(dá)。
好像,已經(jīng)快忘記如何做一個合格的母親。
郁婕嘆了口氣。
京城,她是回不去了。她就這么渾渾噩噩的過完下半輩子就夠了,等兒子長大,結(jié)婚,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庭,真正不需要自己的時候——她就可以放心離開了。
他是個很好的孩子,他所能得到的遠(yuǎn)比現(xiàn)在擁有的要多得多。
如今,似乎有了點(diǎn)苗頭。
郁婕用湯匙攪拌著鍋里的南瓜濃湯,她不經(jīng)意的斜了眼在一旁觀摩學(xué)習(xí)的兒子。
“媽記得你只愛喝清湯吧?”郁婕胡謅了個話頭,只為了引出一會的問題。
張明禮絲毫不知道老媽心里在想什么,天真的搖頭否認(rèn):“記錯了媽。”
“哦那是我睡糊涂了。天涼了,晚上睡覺冷嗎?”
“有空調(diào),不冷的?!?p> “最近學(xué)習(xí)壓力不大吧?覺得累了就請假,不要那么拼?!?p> “好的媽?!?p> “聽三兒說你要學(xué)醫(yī)?具體哪個方向?”
“沒定,隨便看看?!?p> “那也行,總歸還有一年,不著急。話說回來,現(xiàn)在天冷,你身體雖然說這幾年是好很多了,但保暖上還是不可以馬虎?!?p> “我知道了媽。”
“三兒呢?怎么聽不到他聲兒了?”
“去廁所了吧?!?p> “哦,你學(xué)做湯干嘛,談戀愛了?”
“我……”
張明禮神色如常的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話,一個我字出口才猛然意識到他老媽問了句什么內(nèi)容的東西。
就像要一瓢隨意潑出去的水,想收回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絲毫沒有心理準(zhǔn)備,這對他來說仿佛是一個從未遇見過的絕佳難以回答的問題。
郁婕見自家兒子肉眼可見的停頓,自己思維也開始不受控制的亂想。
這是什么反應(yīng),如果正常談戀愛的話也不至于吧?畢竟自己是個很開明的家長,已兒子的立場,大大方方的承認(rèn)不就好了。
但是他沒有。
不會吧……郁婕握著湯匙的手逐漸顫抖。
我兒子真的是gay啊。
“說吧,媽受得住?!彼]了閉眼,破罐子破摔。
“嗯,呃?”
張明禮不想否認(rèn),但他也的確沒有在談戀愛。他想向母親公開自己這個單方面的暗戀,但正準(zhǔn)備說出口時他內(nèi)心的那點(diǎn)自卑又直沖頭腦與他的直率大打出手。
——我喜歡一個女孩,但我們好像沒有可能。
——沒有可能說個屁?你不是最討厭多此一舉了嗎?
因?yàn)槿绱?,張明禮大腦空白了很久,他在腦子里翻來翻去試圖尋找一份體面的措辭,可不管怎么翻都是一張白紙,把紙翻過來還是雪白一片。
母親的眼神越來越怪,于是他稀里糊涂道:
“什…什么?媽你在說什么?談戀愛?和誰?你聽誰說的?歐陽三嗎?嚴(yán),額,媽你別聽他胡說,她雖然有時候很高冷,而且我還沒追上……不是不是,是我不配…但是她其實(shí)額就是……”
他亂七八糟的說著,嘴巴和腦子各忙各的。
誰知道他老媽已經(jīng)一副了然的樣子看著他。
“我說了些什么…”張明禮呆呆地喃喃。
“我的傻兒子喲!”郁結(jié)把湯匙往鍋里一扔,激起撲通一聲響,“媽媽又不是不支持你,用得著嘛?”
張明禮癡了一樣,應(yīng)了一個詞:呆若木雞。
把傻兒子的反應(yīng)放在眼里,郁捷心中仰天長嘯:“我兒子不是鈣?。。?!”
而且,而且尼瑪?shù)氖菃螒侔““““。?p> 誰能想到,自家這位感覺馬上出家的兒子居然還能擁有這種少女時代的小心思,郁婕只感覺她從未感受到的青春感撲面而來。
“誰家的?叫什么?多大了?哪里人?性格怎么樣?”
張明禮:“……”
“什么時候領(lǐng)回來看看?不然直接安排一下家長見面?”
“……”
“誒呀我們家是不是條件不太好?姑娘家不會介意吧?”
“……”
“東城幼兒園沒幾個好的,等你們有了孩子可要費(fèi)腦筋了。”
“………”
事情最終以張明禮的蜜汁沉默結(jié)束。
郁婕也沒打聽到關(guān)于這個女生的一星半點(diǎn)。
吃完飯張明禮就拉著歐陽三草率離開。
“誒!你干嘛!”光頭哥不明就里,盡管被張明禮拉著后衣領(lǐng)屁股卻死死的賴在凳子上扒飯吃,“我還沒吃完呢!”
“我有一個很重要的課題沒做?!睆埫鞫Y面無表情的拉著他往外拽。
“課題?什么課題?”歐陽三不疑有他,嘴巴塞得滿滿站了起來,“那姨,我們走了哈?!?p> “嗯嗯路上小心。”郁婕含笑的撐著下巴,“記得哪天把兒媳帶回來看看哈~”
張明禮腳底一滑,堪堪站穩(wěn)后加快腳步。
“兒媳?”光頭哥懵逼。
“兒媳!!”光頭哥理解。
“閉嘴。”張明禮冷漠。
“好嘞?!惫忸^哥決定忍他一波。
兩人走后,屋子重回寂靜,偶爾能聽到門外路過散步老人的談笑聲。
郁婕盤著腿思量著要不要給兒子添置些什么看上去體面點(diǎn),門鈴此刻突兀的響起。
“不是有鑰匙嘛…怎么了什么東西忘……”
“你好。”來人摘下口罩,“初次見面?!?p> 雖然說初次見面,但雙方明顯皆知對方身份。
“……”郁婕保持開門動作瞇眼看著她。
“不是說永遠(yuǎn)不會線下見面?”郁婕?xì)赓|(zhì)大變,眼底漸漸染上她這個職業(yè)該有的情緒,她側(cè)身讓來人進(jìn)來。
“情況有變。”女人走進(jìn)玄關(guān)處跺了跺腳,一雙漆黑的眼眸打量了番四周,逐漸染了點(diǎn)笑意,她打趣道,“倒沒想到郁先生住在這么個溫馨的地方,和兒子過的很幸福吧?”
郁婕關(guān)上門看著女人背影,未說話。
“沒別的意思,我可是帶著十足十的誠意來的?!眹?yán)悠旋身隨意的坐在沙發(fā)上,開門見山,“我需要一只帶消音的PM,其余的你看著給?!?p> “……”郁婕皺眉,“你應(yīng)該知道我從不直接經(jīng)手這些。”
“都說了情況有變嘛?!眹?yán)悠對她眨了眨眼,“相信我,知道原因后你一定會幫我的。”
“說。”
嚴(yán)悠并未想過隱瞞,把京城最近的變故和自己的打算對郁婕全盤托出。
“……這些連我前夫都不知道,你可是第一個?!?p> “你這是想拉我下水?”郁婕垂下眼眸,輕聲道。
“我一直以為我倆是最親密的合作伙伴?!眹?yán)悠托腮,“我這叫向你尋求幫助?!?p> “我的身份只要暴露后結(jié)果不堪設(shè)想,你應(yīng)該知道我會不愿意冒這個險(xiǎn)?!?p> 嚴(yán)悠保持姿勢一動不動的看著她。
“非要我打感情牌是吧?”她面露可惜的搖頭,“我這次來沒想過會失敗?!?p> 郁婕深吸一口氣。
對,沒有嚴(yán)悠,他們一家早就死光了。
張家兩個兒子,一個在明一個在暗。
在陽光中的嫉妒黑暗里的來錢快,陰溝里的羨慕海邊的有頭臉。
張明舒一個小輩,再怎么天賦異稟,也不知道自家在京城黑界的影響力。
出了事之后,郁婕想憑一己之力把京城勢力引到東城來,難之又難。
是嚴(yán)悠幫助了她。
她提供給她無限的財(cái)力,而她作為報(bào)答,將無法轉(zhuǎn)移的人馬資源無償送給了嚴(yán)悠。
為了避嫌,嚴(yán)悠拉出了個無關(guān)的中間人。
于聿。
所以張明禮一直以為是于聿幫助了他一家,實(shí)則是也不是。
有錢能使磨推鬼。從前張家一統(tǒng)黑界,眼紅的不在少數(shù),如今落魄了,想來分一杯羹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也許,沒有嚴(yán)悠,他們娘倆早就死在亂刀之下了。
但郁婕心里也清楚。
——嚴(yán)悠如果沒有京城的那股勢力,她京晟也不可能如此迅速的發(fā)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好?!庇翩贾荒芡猓皷|西明天你來取,在這之前,你把未來的計(jì)劃跟我說清楚?!?p> “那是當(dāng)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