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蘭氏。
夜晚再次來臨,每間木屋門口,連續(xù)第二夜用冬蟲點亮了所有的燈籠。
整個霍蘭住地里縈繞著純白無瑕的柔和光芒。
賈米麗送上來了一些食物。
一大碗玉蜀黎湯或者說稀玉米粥,里面煮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魚類,類似干鰻的樣子。
這個玉米粥什么調(diào)料都沒加,似乎有一點鹽味,但是味道是真不錯啊……
魚肉的鮮味,加上玉米的甜味,而且這加以煮粥的水,味道也是如山間泉水一般清甜可口。
香。
還有幾大塊糕點,賽內(nèi)思想著腦海中的記憶。
好像是用一大碗從穗子上刮削下來的鮮嫩玉蜀黎,和煮熟的某種豆類混在一起,然后裹以玉蜀黎葉子做成的。
有一點糯糯的口感,松軟卻有著彈性。
真香。
這些都是霍蘭氏廚藝最好的煙婆婆做的,和湯吃著糕點。
真是人間美味!
不知道,找機會離開這里之后,還有沒有機會再吃到這些美食?
忍住,不能讓這點食物就誘惑住了你!
夫子前后的變臉,教訓還在眼前……
想到這里,賽內(nèi)思心里有一些沉重。
該下樓了,參加安魂儀式。
看著哈沙?霍蘭拿上來這些鮮艷華麗的服裝和裝飾品。
“我該換上么?按照霍蘭氏的習俗,是穿這些服裝,確實沒錯。”
“而且哈沙?霍蘭也是好意?!?p> “可是為什么我自己沒有這些服裝?難道是以前就根本不曾穿過?”
“而且現(xiàn)在的我,在所有人的眼中,已經(jīng)恢復了神智!”
賽內(nèi)思想清楚透徹這一個關(guān)節(jié),將那些霍蘭氏的傳統(tǒng)鮮艷的服飾放到一邊。
而是在房間里找了一套顏色較深的麻布當做外衣套在了身上,又用捆藥材的一些棕繩編織成了一個簡易的草帽。
雖然不太像個帽子了……
但恐怕烏代他們也不會了解具體是什么樣子。
而我,只需要打扮得,像是一個恢復了神智,曾在夫子教導下,換上符合烏代他們不所了解的,符合東方大陸習俗的打扮即可!
“嗯,狼嚎睡得夠沉的,看來不需要我唱歌了”賽內(nèi)思看著床上的狼嚎,似是在喃喃自語。
假裝沒看見狼嚎抖動的眼皮,轉(zhuǎn)身,輕輕掩上門,下樓。
哦不,下樹。
前往霍蘭氏族人早已布置好的平臺空地。
此時大片空地上,已經(jīng)密密麻麻卻井然有序地站或跪坐式地布滿了空地。
一眼望去,能有成百上千人。
這就是霍蘭氏么?
目光所至,男女老少,大部分裝扮都很整潔,很多掛著奇形各異的裝飾品,羽毛獸牙是其中最常見的。
大家好像都是拿出換上各自最隆重的服飾啊。
我這樣穿會不會弄巧成拙……賽內(nèi)思心里不禁有些發(fā)苦。
霍蘭氏族人看見賽內(nèi)思,人群很快地從最外圍開始向內(nèi)自發(fā)地打開。
形成一條通往靠**臺最近的路。
賽內(nèi)思默默從這條路走去,路過的霍蘭氏人都會輕聲說一兩句安慰的話語。
大意都是不要悲傷之類。
我真的不悲傷,反而很高興……
走到人群前方時,一個臉上涂著藍白顏色花案,穿著鮮艷繁瑣,花白的頭發(fā)細致地梳理成一條條粗粗的麻花辮子的老婆婆來到賽內(nèi)思身邊。
將他抱在懷里,悲痛又心疼地說道:“賽內(nèi)思,好孩子,好孩子?!?p> 人群前方是一個高大的木臺,由四根粗大的圓木支撐起來。
在平臺旁邊,有一段粗大高度與平臺平齊的樹干,看材質(zhì)是與霍蘭氏中心的巨樹同出一源。
樹干上被刮去了一段樹皮,裸露出來的部分畫上了一只鹿一樣的圖案,圖案上纏上了紅、白、灰三種顏色的線帶。
而在樹干頂部插上了十五根顏色鮮艷各異的珍貴羽毛。
烏代?霍蘭臉上涂抹著黑色與紅色描上的圖案,頭戴厚重繁整的羽冠,穿著繪有森林鹿的素衣,胸前掛滿一環(huán)一環(huán)的獸牙串成的項鏈,背后還披著顏色鮮艷的披風。
他靜靜站在平臺下方,身前已經(jīng)搭好了篝火準備的木材。
沉默不語的烏代?霍蘭看到賽內(nèi)思到來,伸手一抬,強弓與風中揮矛走出來,將篝火點燃。
熊熊的火焰,映照在這位霍蘭氏族長臉上。
卻有些昏暗不明。
篝火燃起,下方所有的霍蘭氏人頓時齊齊跪坐下來,朝著承載著夫子遺體的祭臺。
煙婆婆也放開賽內(nèi)思,撫摸了下賽內(nèi)思的頭,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哈沙在前排招手,讓賽內(nèi)思過去同樣朝前方跪坐下來。
“我……沒向他吐口水就不錯了??上Р荒苷f出來”想到那晚猙獰兇殘的面孔,賽內(nèi)思尚還有些許后怕。
他沉默了片刻,在出乎所有人意料下,走到木臺底下。
轉(zhuǎn)身,反而朝霍蘭氏人跪坐下來。
烏代看到這一幕,擰著眉思考道,“聽夫子說過,東方的祭禮,需有親屬代表向客人回禮?”
“唉,看來還是我疑心太重,想的太多了!如果受異怪侵擾,哪還能記得如此細致的禮節(jié)呢?”
烏代點了點頭,示意無妨后,看向下方的所有人,沉聲說道:
“鹿氏的天降救星,霍蘭氏的守護者。”
“在迷霧的沼澤中,指引我們前進的夫子”
“在所有霍蘭氏的族人面臨傷病疼痛,給予我們治療的夫子”
“在我們因無知沒有勇氣懼怕兇殘的普洛克人與野獸時,教導我們自強的夫子”
“今日將魂歸于自然萬靈”
烏代說到這里時,下方的霍蘭氏人已經(jīng)不能自已的哭泣了起來。
不只是如哈沙、努亞、賈米麗這樣不舍離別的年輕人,不言哭泣如強弓、風中揮矛的漢子,連見慣生死、歷經(jīng)苦難的煙婆婆也是涕泗橫流。
“就像所有阿茲特科人的詩歌傳頌的那樣”烏代?霍蘭強忍著悲痛的情緒大聲說道。
“
難道我們真的活在人間?
不會永遠活在世上,只是短暫的停留。
即使是玉,也會被壓碎,
即使是黃金,也會被壓壞,
即使是克特扎爾神的羽毛,也被撕得四分五裂。
即使是哈約萬哈的白木舟,也被碾破從天空墜落。
不會永遠活在世上,只是短暫的停留。
”
此情此景下,烏代?霍蘭說完便嘴里念念有詞,圍繞著平臺跳著夸張的舞蹈,篝火的照應下,顯得肅靜而虔誠,跳至數(shù)圈后,突然顫抖著聲音喊道:“起!”
前排的迪里奧霍然起身,踱步來到平臺旁的樹干前,憑空虛點了幾下,仿佛在寫著什么。
轉(zhuǎn)眼間,這個巨大的樹干像憑空被無形的刀刃切割了似的,均勻的分成四段,浮在支撐平臺的四根木柱旁。
而羽毛還無風飄至平臺上。
“這也是‘源力’的表現(xiàn)?”賽內(nèi)思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迪里奧的舉動。
平臺上擺著一個霍蘭氏圣樹木料制作的木棺,而羽毛漂浮在了木棺之上。
迪里奧又憑空在寫著一些無形的字體,如果有普洛克人在現(xiàn)場認真觀察,或許能看到他最后在寫的一個單詞是“火”的含義。
迪里奧劃字的手指停留在空中,還剩最后一筆,卻頓住不動,遲遲不肯寫完。
仿佛帶著千鈞的重量,迪里奧還是緩慢地完成了最后一筆,便閉上雙眼不再看向平臺。
熾烈如驕陽、不同于篝火的火光瞬間從四根木柱旁的樹干燃起,轉(zhuǎn)眼見蔓延到整個平臺。在銀白月光的襯托下,仿若一個天外的火球要將天空撕裂。
木柱,樹干,甚至平臺轉(zhuǎn)眼揮發(fā)不留一絲灰燼。
只有木棺完好無損,在顏色灰暗的羽毛環(huán)繞下,飄落了下來。
這……也太強大了,我就算像第一次完美傳承時附身的那種狀態(tài),卻不是他的對手。
賽內(nèi)思掩飾住震驚的表情,雙手緊握放在腿下。
我現(xiàn)在是四級,迪里奧這樣的表現(xiàn)又是幾級?他又是如何修煉的?
下方的哭聲震天,甚至有幾個霍蘭氏人昏厥了過去。
烏代?霍蘭嘆息一聲,來到木棺前,看到里面的故人不再,只殘余了一些灰末。
迪里奧走來凝視片刻后,再次憑空寫述,木棺在剎那間縮小,最后形成了一個封閉了的木盒。
他將之拿起,走到賽內(nèi)思面前,遞給他,輕輕說道:“賽內(nèi)思,不要憂傷。老師早有預料過,所以常常指領(lǐng)我們,要照顧好你?!?p> “不,我非常開心……終于化灰了”賽內(nèi)思心里這么想著,表情卻非常肅穆地看著迪里奧,雙手接住。
這時,烏代?霍蘭看向下方的族人,悲痛迷惘的情緒環(huán)繞在了這方土地。
霍蘭氏族長,強撐著氣力說道:“還有一件事情。”
“賽內(nèi)思?霍蘭,今天開始,就是霍蘭氏的醫(yī)師?!狈蜃右讶?,這件事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從傳承和天賦來說,賽內(nèi)思是唯一的人選。
而且,這也是夫子曾和烏代反復交流過,如果賽內(nèi)思恢復神智,那么就讓他成為下一任霍蘭氏的醫(yī)師。
對于阿茲特科人,對于霍蘭氏,醫(yī)師絕對不止是單純治療族人那樣簡單。
醫(yī)師是能夠與族長平等話語權(quán)的人物,在某些程度的重要性上,更是甚于族長。
醫(yī)字后面,是師。師者,解惑也。氏族前進的方向,往往最終由醫(yī)師來決定。
如果是阿茲特科部族聯(lián)盟,一個氏族的醫(yī)師是有資格選任統(tǒng)領(lǐng)的。
下方跪坐的霍蘭氏所有族人并沒有任何異議,大多數(shù)更還是沉浸在悲痛之中不能自已。
“可惜對于我想辦法離開,這個職務是好是壞?”賽內(nèi)思卻沒有獲得醫(yī)師的欣喜,反而戴上了沉重的枷鎖一般。
“但是眼前這些人,卻也是無辜。悲傷過度,在這種環(huán)境,可是十分致命的。”
于是,賽內(nèi)思起身,從懷里拿出了一片樹葉。這是他出門時摘下,為之后后續(xù)治療狼嚎而準備的。
卻沒想到,馬上就要在這里派上用場。
賽內(nèi)思依次對烏代?霍蘭和迪里奧說道:“請您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