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顥笑笑:“都沒人管我們了,怎么還不能去?”
驀子欺不明白秦顥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兄長為什么要把這東西拿到小屋去。”
驀子欺沒有回答。
“多明顯的栽贓陷害,師姐你……”秦顥恨鐵不成鋼似的。
“我不信?!彬囎悠蹞u搖頭,就打算離開。
“這小瓶本來是放師父的藥的,為什么要轉(zhuǎn)移,還不是因?yàn)槔锩嬗辛藙e的東西?高汶會誰都不質(zhì)問,只質(zhì)問兄長,就說明這藥一定被做了手腳……”秦顥剛說到這里,驀子欺就扭過頭來:“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要說,是師兄害死了我們的師父?”
秦顥冷冷一笑:“這誰知道?!?p> “阿閱知道嗎?”
秦顥搖搖頭:“我不知道怎么告訴她?!?p> “那你告訴我?”
“要不然還能跟誰說?高汶嗎?讓他直接一劍捅死我哥嗎?”秦顥雙眼逼去驀子欺雙眼。
驀子欺沒有說話,回過頭,推門出去了。
她往正堂走去。真沒想到,一回來,就被告知這種駭聞。
“子欺?”秦頤帶著侍從走了進(jìn)來:“你怎么回來了?”
驀子欺一針見血:“燕安被誰追殺?”
秦頤愣了一下,邊入座,邊說:“高汶來過了,追問我?guī)煾杆酪颍耪咭咽?,如何不能得個安寢……前頭來了風(fēng)雨閣,后頭來了左輔……”他無奈的扶額。
“被誰追殺?”
秦頤抬頭看了一眼驀子欺:“當(dāng)然就是玲門的人了,知道窩藏這么一個人,不斬草除根,能怎么辦?”他的眉梢,眼角,肌肉,嘴唇,牙齒,舌頭,喉嚨,心臟,全身所有地方都配合的完美無瑕,足可以叫人深信不疑。
“……”驀子欺本來要問:“師兄算不算玲門的人”,卻怕打草驚蛇招來禍患,就做罷了。
“他在哪里?。俊彬囎悠塾謫枴?p> “宅外竹林?!鼻仡U不耐的朝后指指。
驀子欺總覺得頭頂上咔嚓響了一聲雷,炸的人心里滋滋響。
真的在竹林。秦頤沒有說是誰,但她想得到,那里很有可能是燕安的住處,如果真是這樣,按著秦顥的思路,過程便是……
“秦頤想要坐上下門主之位,利欲熏心的他就換掉了高千救命的藥,一點(diǎn)點(diǎn)推著自己師父走向死亡。只是不料此事被燕安知道,秦頤就打算殺人滅口。他逃到江州城外,差點(diǎn)命喪黃泉,多虧一女俠相助。燕安猜測,秦頤不會放棄殺他,也極有可能會栽贓陷害與他?!睙o聲對著路岌山道。
“那與萬戶圖何干?”路岌山的食指停在扳指上。
“萬戶圖上冊,被秦頤搶走了?!?p> 路岌山一皺眉頭,這下事情便開始棘手了。
再一想,驀子欺現(xiàn)下也在江州,如果她識破這些,那也是秦頤識破了她識破的時候,那她就真的回不來了。
路岌山扶扶額頭,緊接著就有一把火在背后燒起來,燒的十分旺十分大,蹦出來的火星,一下就燒住了眉梢。
驀子欺離開了正堂,就往自己屋子走去。路上就碰見了周閱。
“師姐怎么回來了?”周閱奇怪的走過來。
“阿閱……”驀子欺不知道該和她說些什么,眼神飄忽了一下,發(fā)現(xiàn)秦顥就在不遠(yuǎn)處偷看著。
“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回事,最近和我說話嘴皮子打飄……”驀子欺沒聽見之前周閱說什么,只聽見這么一句。
“……”驀子欺沒有回答。
“不過,我總覺得這兩天臭小子和大師兄怪怪的?!敝荛喴兄印?p> “怎么了?”
“說不上來,就是不舒服?!敝荛啺櫚櫭碱^。
“難道有什么反常嗎?”驀子欺知道,她不這么問,周閱也不會說的。
周閱果然來了興致:“臭小子說話陰陽怪氣的,大師兄顯得也很小氣,一反往常的小氣,差點(diǎn)朝臭小子動劍了?!?p> “……他說什么了?”驀子欺問
“他說,魚肉吃不得,魚給人帶來財氣,而人恩將仇報……是不是言語用的很重?”周閱渴望著驀子欺的肯定。
驀子欺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的波瀾一層一層掀起來。
周閱心滿意足的離開后,秦顥就立刻跟上驀子欺。
“她說什么了?”
驀子欺沒有搭理他。
“到底怎么了?”秦顥著急的問。
“怎么在我這就會說話,在周閱那什么都不說?”驀子欺冷冷的白了他一眼。
驀子欺又往前走了幾步,回頭又問:“你為什么一點(diǎn)感覺都沒有,如果都是真的,那可是你哥哥……”
“……我可是個義子?!?p> 廊子外刮進(jìn)來一陣風(fēng),驀子欺伸手把頭發(fā)掖到耳朵后:“那也……”
“兄長是什么人,誰都不信他會做這種事,我信就成?!鼻仡椪f罷,就轉(zhuǎn)身要離開。
“那阿閱……怎么說?”
“船到橋頭自然直?!鼻仡棻緛磉€怔了一下。
驀子欺看著秦顥往前走去,一點(diǎn)一點(diǎn)消失在廊子深處,什么船到橋頭自然直,他學(xué)不會濟(jì)這個船。
驀子欺回過頭來,就看到秦頤站在門口,看不清他的神情,就只是看著驀子欺往這邊走過來。
秦頤背著手,見驀子欺走過來,也往前走了一步:“阿顥最近倒是跟你親近。”
驀子欺低低頭,說:“師兄有事?”
“沒什么……就是想問問你,怎么突然問起來燕安在哪住了?!?p> 驀子欺看著秦頤笑著的眉眼,反而覺得他在故作鎮(zhèn)靜。于是她就道:“打聽萬戶圖。師兄知道不知道萬戶圖?”
秦頤笑笑:“師妹也想要這?”
驀子欺心里敏感起來。什么叫做“也”。
“師兄知道嗎?”驀子欺厭厭的,總重復(fù)說過的話。
“我怎么會知道那東西在哪?!?p> “我問的是師兄知不知道它。”
“……”秦頤沒有說話。他拂拂袖子,拍拍前麾上的灰塵:“你套我話啊……”
“是師兄會錯了意?!彬囎悠酃麛嘟幼∏仡U拋給她的話,又接著說:“我明晌午離開。”
秦頤沒再說話,二人行禮后離去。
驀子欺推開門走進(jìn)去,將門“砰!”的關(guān)上了。
秦頤回頭看了一眼,半天沒回神,眼珠子里咕嚕嚕的血液流轉(zhuǎn)著,一顆顆珠子從算盤軸上撥下來。
天之破曉。
驀子欺推開門,穿上鞋子,理順劍上的流蘇,總覺得這清晨的風(fēng)極其冷,吹的人心驚肉跳的。
她往前走去,繞開了正堂,又繞開了秦頤的房間,直接奔后門去了。
后門長年累月的沒人走過,也就被荒野雜草覆蓋著。但當(dāng)驀子欺走過去時,卻發(fā)現(xiàn)沿著路的雜草許多地方都被刮斷了。
果然有人走過這里。
驀子欺剛把手放在門栓上,就聽見周閱的聲音。
“師姐干嘛去?”
驀子欺心下一怔,回過頭,看著周閱滿臉疑惑:“怎么這么早?”
“我要去墓上?!敝荛喕卮鹆酥?,又問了一遍:“師姐呢?”
原來不只是驀子欺總重復(fù)說過的話,這個地方的人都喜歡這樣。
“我有些事,要離開了?!彬囎悠鄣偷脱劬?,不敢直視她。
周閱歪歪頭,又問:“還回來嗎?”
驀子欺不假思索的回答:“當(dāng)然。”
周閱點(diǎn)點(diǎn)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驀子欺轉(zhuǎn)身從后門走了出去,而周閱,徑直往秦顥屋里去了。
她停在廊子上,腦子里回想起來這些天里秦顥與秦頤的對話,以及高汶的話,師姐的反常,秦顥的冷落……還有,還有前些天夜里飛出去的鴿子。
她堅信了自己心里所想的,眼淚一下蒙住的瞳孔,她堅持自己不能掉眼淚,掏出刀來,在衣服上擦了兩下,一腳踹開了秦顥的房門。
秦顥從榻上驚坐起來,扭頭就看到微微的晝光射入房間的地板上,她站在門口,鞋子沒脫,門沒關(guān)。
秦顥立刻掀開被子站起身,顧不上別的,就上前去關(guān)門,他知道已經(jīng)不妙了。
他剛把門關(guān)上,就被周閱拉住后衣襟,將刀架在了脖子上:“瞞我什么?”她的眼淚在看到秦顥的那一瞬間,就掉下來了。
秦顥從后面推開周閱的手,另一只手立刻擒住抓著短刀的手:“你干嘛?”秦顥壓低了聲音。
周閱也壓低著聲音,咬牙切齒的問:“到底怎么回事?”她的瞳孔無限放大,一團(tuán)可以燒掉她的怒火從她體內(nèi)一下燃遍全身:“這些天,你們夠不夠我不管,我夠了!”她沒有吼,卻勝似吼。
秦顥低下頭又點(diǎn)點(diǎn)頭,再次抬起頭:“你想知道什么?”
“為什么你和大師兄說話那個樣子?為什么會在飯桌上提起你是義子的事,為什么你天天在門口等師姐也不愿見我,為什么你連句話都和我說不清……”周閱泣不成聲的說著這些天的煎熬。往日里天天粘著自己要和自己打鬧的臭小子如今竟然突然變得冷淡陰陽怪氣,整日跑的找不到影,不再顧這個家,甚至像是希望這個家分崩離析一樣。
秦顥點(diǎn)點(diǎn)頭,一把抱住周閱,周閱也不在硬著脖子說話,一下就徹底崩潰,師父的死已經(jīng)叫這個姑娘夠不安的了,如果她再沒有家,她就徹底沒了依靠,死在了狼窩就死在那里變成蛆蠅的食物,死在臭河里就被長著利牙的丑魚啃噬掉,沒人想著給她一個碑,一塊石頭,或者一滴眼淚……
秦顥不知道怎么開口,卻也只能開口:“我知道你會哭就說明你已經(jīng)往最壞的想了,就是我哥,害死了師父。”
他話音剛落,周閱就把頭埋在秦顥的衣服上嚎啕大哭起來,她的手死命的拽著能拽住的一切,果然是她料想到的最壞的結(jié)果。
但她沒料想到自己竟然如此痛苦。
秦顥緊緊抱著她低聲喝斥:“別叫了別叫了,如果他知道了,你我都活不長!”
“我不想活了……叫我隨……隨師父去吧……”
周閱這把刀一下插在秦顥心頭上:“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就不管你了!你可不是個廢物,要死也是叫他去死!”
周閱忍住淚水后,抽噎著說:“師姐從后門走了……她……她去哪了?”
秦顥腦子里“嗡”的一聲炸開,和周閱面面相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