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十年過去。
元封四十三年,四月中,清晨時分,天空微微亮,南陽城外,漢江邊上。
江上渺渺。
一艘小船緩緩流出,船上躺著一人,一身白衣破爛不堪,沾了不少血跡,已成粉色,右手緊緊握著一把刀身修長的刀。
刀正是滇西“侍月神教”三大圣物之一的“長刀月光”。
有一艘在江上作業(yè)的大船靠了過來。
船上幾人討論著,聽得是在考慮要不要把人救上來。
“此人來路不明,這一身傷,怕是江湖仇殺所致?!?p> “你們看他手里的刀,絕非凡物。刀身修長,泛著淡淡青光,刀刃有節(jié)節(jié)齒紋,看似鋒利無比,莫非是侍月神教的長刀月光?”
“這青光,這齒紋,像極了《江湖志異》所記載的長刀月光,定是了?!?p> “傳聞二十年前刀門奇才白云揚(yáng)前往侍月神教借刀,卻連刀的影子都沒見著。若真是長刀月光,此人能從侍月神教帶出此刀,不是高手便是神偷一般的人物。若我們救下此人,便是一個大人情了。”
“說得對,那我們把人救上來吧?!?p> “慢,此人現(xiàn)在重傷昏迷不醒,他手上的長刀,不管是不是長刀月光,都絕對是寶物一件。不如我們將此人沉入江底,將長刀奪下。只要我們幾人不說,又有誰會知道?”
“說得對,我們蛟龍幫在江上瞎撈了這么久,都沒撈出沒什么。今日若能奪下此刀,下半輩子還愁什么?”
聽兩人這么一說,其他幾人思慮一番,紛紛同意了。
不一會兒,兩人抄了家伙,綁了繩子,下到了小船。
“這位大俠,莫要怪我們兄弟幾人狠心,要怪只能怪你手上這把長刀了。”下到小船的一人說道,伸手欲拿長刀。
那躺著的人,突然睜開眼,右手反手握住的長刀月光,只一劃。
“呃啊……”欲奪刀的人連連慘叫,手卻是被削掉了,鮮血汩汩而出,只一會便暈了過去。
另一人甚是害怕,趕緊拉了拉繩子,大呼:“快拉我回去快拉我回去!”
船上諸人趕忙拉回繩子。
拉回來的人,露出了半個身體時,眾人一看,發(fā)現(xiàn)那人眼珠睜得老大,嘴巴微微張來。
眾人皆以為他被嚇壞了,趕忙繼續(xù)拉。
卻發(fā)現(xiàn),拉上來的人,整個下半身都被砍掉了。在拉上來的過程中,人已經(jīng)死了。
只一刀殺人,被殺的人,卻是連最后一聲尖叫都發(fā)不出來。
“快開船?!?p> 大船開了有段距離,眾人才敢回頭看。
只見江上霧氣緲緲,小船上站著一人,右手反手握住長刀月光,刀上并無血跡,只有氤氳青光,腳邊躺著一具半尸體,鮮血滿船。
大船上眾人看著這鬼魅般的一幕,心寒無比。
……
當(dāng)日,清晨江上一幕傳了開。只是版本換了換:蛟龍幫大船上有兩人下小船欲救小船里重傷的人,反被那人恩將仇報,以長刀月光所害。
不足三日,江湖上便傳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
第四日開始,各地便不斷有人前來,無不是要討伐這個恩將仇報的賊子。
而這些人,大多是用刀的。
……
四月下旬,南陽城,一家茶樓。
店小二忙上忙下,掌柜的卻悠悠閑閑地想著:往年入夏可沒這幾日這么好生意。這些人都帶著刀,怕是江湖中人,聽著口音,又是南北皆有。不知這幾日南陽城是有何大事呀?
掌柜的正想著,旁邊一個漢子猛地一拍桌子,驚醒了還在神游的掌柜。
聽得一個彪壯大漢道:“此次南陽之行,甚是邪門,死了十來人了,卻是連個人影都沒見到,更別說那長刀月光了?!?p> 另一個稍瘦的漢子道:“的確邪門,當(dāng)初在江上發(fā)現(xiàn)長刀月光的蛟龍幫幾人,也覺那人似鬼魂一般……”
聽得瘦子的話,一個臉上有一大道疤痕的漢子“呸”了聲:“鬼怪之談,實(shí)屬無稽。”
瘦子道:“那你說說,這半個月來,多少門派聚集在此地,諾大的南陽城都被翻過來了,為何單單死了人,卻不見長刀月光?”
那彪壯大漢也道:“那些被殺的人,傷口平整,皆是一刀斃命,若不是鬼怪,哪有這厲害的手法?”
刀疤臉無言以對,便自顧個喝茶,不再與兩人聊下去。
那瘦子喝了口茶,低聲道:“你們可聽說了?前幾日,易家一匹快馬離開了南陽城?!?p> 彪壯大漢道:“可是那刀門七大家族之一的易家?聽說了,那又如何?”
“呸,什么七大家,現(xiàn)今刀門只剩四家?!钡栋棠槻恍嫉?。
瘦子壓低了聲說道:“這長刀月光就出現(xiàn)在南陽城沒多遠(yuǎn)的地方,可這易家這半個月就沒有過動靜。你想啊,這易家也是使刀的,就對送上門的長刀月光不動心?”
彪壯大漢也說道:“可易家表現(xiàn)得確實(shí)不上心,那這快馬出城又是做啥?”
“常言道,事出無常必有妖。這易家啊,可不是不上心,只怕這帶回長刀月光之人是易家的仇家?!笔葑宇D了一下,繼續(xù)說道:“這會兒還派了快馬出城,這不是去封家搬救兵是作甚?”
彪壯大漢摸了摸頭:“這刀門易家家大業(yè)大,又會有什么仇家?”
“你想啊,這幾十年來誰人敢到侍月神教借長刀月光?再仔細(xì)想想那蛟龍幫對長刀月光那人的描述?!笔葑诱f完,自顧個喝了幾口茶。
“這幾十年里,敢到侍月神教借長刀月光的,大概也就二十年前消失的刀門奇才,刀門白家白云揚(yáng)了吧?!钡栋棠槹淹嬷璞?,“能一刀殺人,符合刀門霸道的刀法。還有蛟龍幫描述的年齡、衣著、相貌也大概對得上。”
瘦子又是“嘻嘻”兩聲:“這刀疤兄說對了。二十年前,刀劍門合流試武大會上,那白云揚(yáng)在試武臺插下鳴鴻刀后便遠(yuǎn)赴南疆,最后出現(xiàn)的地方,便是這南陽城。
傳聞當(dāng)年在南陽城外,白云揚(yáng)被一群使刀的黑衣人圍攻后從江湖失蹤。
這南陽城可是誰的地方呀?這不擺明了是刀門易家和白家的事嘛?!?p> 彪壯漢子和刀疤臉都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信將疑的樣子。
瘦子繼續(xù)說道:“要我說啊,這是白云揚(yáng)的鬼魂從侍月神教借了長刀月光回來,要找易家報仇啊?!?p> ……
掌柜聽著,心想這幾日南陽城竟發(fā)生了這么邪門的事,看來要去城北的觀里求個符保平安了。
……
四月底,鳳凰山。
今年七月十五是“洗劍山莊”三年一度的“洗劍大會”。
洗劍大會始于十八年前,雖名“洗劍”,但卻是根據(jù)沈洗的名字而來。
參加大會的不單單限制于用劍的人,可以說是整個武林的盛事。
屆時各門派會根據(jù)分到的名額派出年輕一代的弟子,進(jìn)行淘汰賽制的比試。大門派除了名額多一些,還可以享受前幾輪輪空的優(yōu)厚待遇。
對于洗劍大會,除了滇西的侍月神教,以及北方清風(fēng)觀,江湖其他各派皆是十分重視。
劍門于四月下旬便開始,以試武選拔出參加洗劍大會的弟子。
到今日,劍門內(nèi)部的試武,已經(jīng)進(jìn)行了幾輪了。
自在殿前,諾大的試武臺周圍,設(shè)有八個擂臺。
南方乾位的臺,那里已是被圍得水泄不通,以至于有五個人經(jīng)過時,不得已繞了好大一圈。
這五人,在前面領(lǐng)路的是劍門的門人。
其后四人皆是佩刀,為首的是個粗魯漢子模樣的人,乃是刀門姜家姜朝烈。
那漢子后面一個瘦高的,臉上干干凈凈的中年人,乃是易家何無明,何無明笑道:“劍門乾位這擂臺可把其他七個擂臺的風(fēng)光搶光了呀,就連我刀門姜家的二把手都要繞道而行啊?!?p> 姜朝烈聞言,不以為意,那劍門門人一聽卻身體一震,趕忙說道:“何兄說的什么話,劍門絕不是有意堵幾位的路,實(shí)是這乾位擂臺兩位弟子著實(shí)出眾?!?p> 門人指著臺上兩人:“男的乃是九天樓黃長老入室弟子宋明,三年前已劍道小成,這幾日的試武表現(xiàn)也著實(shí)出色。女的乃是封魔宮弟子林璇,今年方才十七,但劍道不容小覷,這幾日劍門上下傳聞,其劍道可能已至精通。”
門人說著說著,五人已繞過了乾位臺,到了中央。
何無明的點(diǎn)點(diǎn)頭,笑笑道:“十七歲便劍道精通,可是直追當(dāng)年劍門有‘鳳凰女’之稱的藍(lán)慕雪了呀,著實(shí)有趣?!?p> 說話間,目光卻在其余七座擂臺掃過,最后將目光移回了東方離位的擂臺。
“哈哈?!焙螣o明面露譏笑。
只因離位臺上那烏衣少年劍法稀疏平常不說,所使劍招東拼西湊,又全練不到這些劍招的精髓。
這烏衣小孩的劍法,就似一個沒人教的野路子練出來的。
他心中大笑,怎么會有這種連一套完整劍法都不會的內(nèi)門弟子?
就在兩人打得難分難舍之際,烏衣少年卻是一記“流云劍法”里的“行云”,換下對方數(shù)劍,殺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姓何看到這一幕,驟然停下,望著臺上少年,臉上笑意已全無。
他看出了少年最后那一劍,加重了劍意,已全然脫離了流云劍法輕盈的精髓,反而與刀門的一招制勝的理念不謀而合。
一個長期學(xué)習(xí)劍門理念的人,怎會生出這種想法!
臺上少年,也剛好看到臺下的人,兩人相視。
何無明身后跟著的人叫道:“何兄?”
姓何的才回過神,往自在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