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來了一趟,一紙布帛傳到蘭九天手中,燭光下展開看去,彎彎繞繞的大玄朝輿圖,標志著許多密密麻麻的紅點。紅點分別是各種各樣的鋪面名字,米的,面的,吃的,穿的,樣樣俱全。
致遠廳暈黃的燈光下,蘭九天揚起雙睫,淡目看著紅衣,問道:“秦姨娘哪來的神通弄到這樣的輿圖?”
紅衣不敢怠慢,正色回道:“以前我們老爺天南地北的跑貨,跟一個大商隊買的,供百姓使用的,自鋪子被搶以后,秦家發(fā)下家族令,尚活著的子弟要盡全力搜捕崔家罪證,此圖如今已成大半,正好大小姐要看,這只能說明,我們小姐,哦不,我們姨娘投奔大小姐是非常對的?!?p> 蘭九天輕聲一笑:“紅衣,你一下子說這么多,也是難得,難得秦家有你這樣忠心的。輿圖我暫留備用,你先退下吧。”
“是?!奔t衣紅著臉躬身退下。
輿圖密密麻麻的,真讓人頭暈,月影在旁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掌燈。
纖指沿著紅點一點點劃過,點與點,連成線,線連成面.....,蘭九天嘴里輕聲呢喃,一個縣郡畫完,指尖頓住最后一個點,倏忽收回,雙眸璀璨,一瞬炸開。
指尖再動,一個又一個郡縣畫完。移指北上,來到圣安城,京城里的紅線偏少,并不能連成面,只一個個獨自的圈落。
“呼...”,全部畫完后,蘭九天呼出一口氣,緩緩倚在后靠背。
秋眸淡淡,微瀲著,虛虛著落于前方,眸中光影流轉(zhuǎn),自在細細思量。
月影放下燈,不敢弄出動靜,小心的守在一旁。
燭芯偶跳起一個火花,燭光閃耀一瞬,蘭九天眨動雙眸,坐正身姿,問道:“什么時辰了?”
“大小姐,快夜半了,該睡了?!痹掠罢f道。
“嗯,是該好好睡一覺。”蘭九天站起身,收好輿圖揣入袖袋說道:“走吧?!?p> 月影提著風(fēng)燈在前,蘭九天在后,離開致遠廳。
回到后院,入凈房洗漱后,掀開內(nèi)室珠簾,便見花影在鋪床。
蘭九天打一個呵欠,說道:“花影,我是不是還有套藍色衣裙?
“是的,有套天藍流月裙,特別的美?!被ㄓ靶Φ?。
“嗯,那是我顏色最偏中的衣裳么?”蘭九天攏攏頭發(fā),問道。
“偏中,是的,不甚紅艷?!被ㄓ颁伜么玻蜷_衣櫥,邊找邊說。
“那便好,適合夜間訪友...”蘭九天低聲喃喃一句。
“什么?小姐,你跟奴婢說的么?”花影沒聽清問道。
“沒有,我沒說什么,找出這套衣服來,幫我穿上吧。”蘭九天笑道。
“哦?該歇歇了,便穿它作甚?”花影疑惑,邊將衣裙捧出來。
蘭九天但笑不語,雙臂伸開,像個衣架,靜候著。
花影和月影只得聽話,一件件幫她穿上身。
“好美?!痹掠敖蛔≠潎@。
“美的是人,還是裙子?”蘭九天故意問道。
“當然是人。哈?!?p> “花影,月影,取件黑色斗篷來。”蘭九天忽而說道。
二人遲遲疑疑取來斗篷,見蘭九天披在身上,將一身迤邐遮盡,便聽她吩咐:“你們好好守著家,莫要驚動母親,我出去一趟?!?p> “大小姐!”二人驚呼出聲,“都這么晚了,你一個人……!”
蘭九天微笑道:“不用緊張,去你們房里睡便好,我屋里不要留人。天亮前回來?!?p> 花影和月影一顆心提在喉嚨,待要再說什么,黑色斗篷已離了屋子。
二人追出廊下,極目看去,黑影已在屋脊上攀越,直如一葉撲林,與這夜色融為一體,身姿迅捷如煙。
花影月影緊緊揪著衣領(lǐng),忘記呼吸,心中震撼如海嘯般翻涌!
腦海中一幕幕的蘭九天奔騰出來,往日的她,嬌憨執(zhí)拗,純良放肆,她的大笑在遇到旦王后全然消失,整日患得患失,眉間深鎖,唉聲嘆氣。
今日的她,或笑或顰,一舉手一抬足,全是自在,全是從容,她智慧,她沉穩(wěn),她勇敢,她決斷!
啊!
歷劫之后,終是涅槃了么?大小姐,一切都要安好??!二人目中含淚,默默祈禱。
蘭九天翻出候府,沿墻根黑影地帶摸黑疾行。幾刻鐘后,鼻間聞到一股肉香,攀上對方屋頂一看,一個胖胖的廚子正把幾只煮熟的整雞往竹屜里放。
喉間不由吞咽一口口水,他家的燒雞是真的好吃,原汁原味的香料,原汁原味的雞肉!
霍太醫(yī)府前街,胖廚子像往常一樣煮好雞肉入竹屜用果木熏制,剛掀開屜子蓋,冷不防一袖藍衣一指纖影探入一把薅起一只雞,緊接著“叮鐺”一聲清脆的落盤聲響起,熟悉的聲音,熟悉的場景,胖廚子迫不及待追尋。
哪見得半分人影?再看向盤中的東西,不由吃了一驚,朝著夜空喊一嗓子:“俠士,太多了,太多了,夠買二十只雞了,下次再要吃,不用付銀了!”
盤子里赫然躺著一塊玉佩!與旦王送給蘭春月那塊一模一樣。
蘭九天翻入霍太醫(yī)府上時,滿府都已滅蠟,只有霍太醫(yī)書房燈火依舊。一路沒有任何阻礙便到了書房外,這讓蘭九天多少有些灰心,因為這便意味著燁焱不在他府上。昨日燁焱送她回來時,說過要在城里待一天的。
站在房門外,頗有些躊躇,到底進不進,要是進了,霍太醫(yī)一定三句話不離針術(shù),要是不進,并不知哪里可以找到燁焱。
最終,伸手敲上門板,霍太醫(yī)蒼老低沉的聲音傳來:“六子,半夜三更敲門,要嚇壞老頭子的?!?p> “老爺,有個要緊的事...”,蘭九天一瞬調(diào)皮,沉著嗓子,假裝男人的聲音。
“滾進來!再敢耽擱老爺做學(xué)究,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蘭九天笑瞇瞇推開屋門,閃身進去,隨手再關(guān)上。
霍太醫(yī)覺得一股冷氣飄進來,皺皺眉,抬頭便要罵,冷不防一衣黑袍闖入眼簾,來人掀掉頭蓋,露出一張絕美的臉來。
“哎呦呦我的大小姐,要,要嚇死老夫了,怎么,怎么現(xiàn)在過來,出什么大事了?!”霍太醫(yī)扔掉手里書簡,站起來瞠目問道。
蘭九天忙說道:“不不不,沒事,沒事,晚輩驚擾老太醫(yī)實屬不當,給您致歉了。”說著躬身作揖。
“喲喲喲,快別客氣,”霍太醫(yī)自案幾后繞出,再問:“既是無事,為何深夜趕來?”
“是這樣的,我想找燁焱......,可是不知道他家在哪里?!碧m九天試探著說道。
霍太醫(yī)瞪大眼睛,臉上的褶皺一緊,說道:“大小姐,你,你一個黃花大閨女,這大半夜的找那小子干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