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家給蕭容悅的陪嫁里有兩間瓷器坊和兩間絲織行,另外還有江寧府十余間鋪面,和六個五百畝田地的莊子,可真要說起來,最最貴重的還是瓷器坊與絲織行,這兩個都是蕭家起家的買賣,在江南州府都是小有名氣的。
蕭容悅坐在馬車上,聽著詹媽媽與自己說著瓷器坊里的事:“……先頭便挑了何貴在那邊當(dāng)管事,就是看他在瓷器坊里多年,打理起來得心應(yīng)手,所以郎主把兩處窯都交給他管著,這兩日他還惦記著來給娘子磕頭,聽說娘子病著才作罷?!?p> 詹媽媽難得這樣賣力為一個人說好話,蕭容悅瞧了她一眼:“何貴與媽媽沾親帶故?”
詹媽媽笑得合不攏嘴:“娘子真是慧眼,那何貴是奴夫家堂兄弟?!?p> 也就是小柳氏的人了。
蕭容悅笑了笑,也不提這個,倒是與詹媽媽閑聊起來:“媽媽一家子都在蕭家當(dāng)差?還有別的親戚沒有?”
又吩咐三七端了一碟子玉露團(tuán)過來,送到詹媽媽跟前。
詹媽媽連忙笑著道謝,這才細(xì)細(xì)說了起來:“……大都在長洲莊子上,在府里當(dāng)差的不過是奴與家里那個,還有荼兒,再就是何貴家還算爭氣,在瓷器坊當(dāng)管事。”
蕭容悅聽得笑了笑:“那你們比不得何貴家了,當(dāng)管事可是個肥差?!?p> 詹媽媽扯著嘴角笑了笑:“那是,那是,何貴家在江寧城里都買了一處小宅院,雖然只得二進(jìn),可也是有落腳的地方了?!?p> 蕭容悅抿嘴一笑,裝作沒看見詹媽媽那點子失落嫉妒,問三七:“讓人遞了話給坊里沒有?”
三七脆生生應(yīng)著:“已經(jīng)吩咐他們把雨過天青釉的酒器都準(zhǔn)備好了,管事們都在等著了?!?p> 到了瓷器坊,蕭容悅看見的是擺著整整齊齊的四大箱籠,打開來里面的確是成套的雨過天青釉面的酒具,酒盞酒壺還有注碗和酒杓,十分精致小巧,最難得的是那雨過天青的釉面,柔潤且深邃,看著便教人愛不釋手。
蕭容悅瞧了兩眼便吩咐人封上,又問為首的大管事何貴:“可留下了兩套?”
何貴連忙點頭:“照著娘子的吩咐留了兩套不曾裝進(jìn)去,一會就叫人送去府里?!?p> 蕭容悅看著何貴,果然是個精明油滑的,不然區(qū)區(qū)一個蕭家奴怎么可能在江寧城里買了宅院,可見在瓷器坊里沒少得好處。
她也不點穿,只是閑散地坐在一旁聽著這幾個瓷器坊的管事一一回稟坊里的事,等著那個取酒器的人來,想看看能不能從來的人那里得到些長安的消息。
前一日小柳氏說起,長安來的郎君指明了要雨過天青釉的酒器,她便陡然想起了,這雨過天青釉色最是難得,又是價值不菲,便是尋常高門府邸也甚少用,至多是珍藏把玩。
然而這釉色卻最得當(dāng)今陛下的喜歡,紫宸殿里慣常用的杯盞碗具都是雨過天青釉色的,只不過那些是新平官窯里御制的,僅供紫宸殿里御用,再無更多的。
若是常允他們要這樣多的成套酒器……算算再過月余就是降誕日,陛下必然要賜宴紫云樓,那么這些酒器就能派上用場了!
這必然不是陛下的主意,陛下此時怕一心擔(dān)憂出征安西之事,無暇理會這些,那么這事怕不是太子就是禹王的主意,來的是右仆射府二郎常允,難道是禹王?
蕭容悅的心怦怦直跳,到底太子還是禹王都不重要,她想知道的是汝陽侯府!
她眼前仿佛又浮現(xiàn)出在那間殿室里看到的一幕,明明是那么香艷的一幕,卻也讓她通體生寒,魂飛魄散,還來不及逃走……汝陽侯府會不會也被她牽連了,他呢?太子會放過他嗎?
她心里越發(fā)不安,索性站起身來,擺擺手讓何貴和詹媽媽他們都下去,只留了三七與廣丹在身邊伺候。
又等了大半個時辰,何貴進(jìn)來回話:“來了,人在鋪子里了。”
瓷器坊外邊是鋪面,里面是瓷窯和莊子,蕭容悅戴了帷帽,帶著三七與廣丹快步往鋪子去了。
剛進(jìn)門,便聽到常允正滿是不高興地說著:“……都知道這釉色最是難得,偏偏要在這上面獻(xiàn)殷勤,還非得讓五郎你親自來,千里迢迢到了江寧府,還未得半個好字?!?p> 蕭容悅的步子不由地一頓,屏住一口氣,不是禹王,是太子!
那位五郎卻是輕笑一聲:“原本也是我份內(nèi)的差事,難得有機會來江寧府賞玩一番,你不也是有這個心,不然明明可以讓手下人來的事,你非要親自過來?!?p> 這聲音并不算熟悉,蕭容悅皺著眉頭思量片刻,才帶著人進(jìn)了鋪子去。
何貴見她過來,忙給那兩位叉手作禮:“這位是東家,二位郎君有什么還請于東家說?!?p> 那兩位沒料到東家居然是個女子,面色有些尷尬,常允看了幾眼蕭容悅,見她戴著帷帽看不清面目,也就沒了興趣,在榻席上歪歪斜斜坐下:“不過是幾箱子酒器,五郎你瞧好了咱們就走,晚些黃六還擺了席,說是點了幾個會唱曲的新人,咱們也別耽擱了。”
那位五郎身形修長,眼神深邃,目光在蕭容悅身上停了停,才微微笑著欠身:“那幾箱子酒器我都瞧過了,都是上好的,我都要了,要多少價錢東家只管開口?!?p> 蕭容悅隔著帷帽的遮簾盯著那位五郎好一會,才認(rèn)出眼前的人來,心里大吃了一驚,是程漠,淮南侯府五郎。
可是怎么會是他?當(dāng)初在長安,程漠是出了名的浪蕩子,幾次要被淮南侯趕出府去,若不是淮南侯老夫人心疼,苦勸之后才留下了他,饒是這樣他在長安也已經(jīng)是聲名狼藉,只知聲色犬馬,若不是在元日朝會上曾遠(yuǎn)遠(yuǎn)見過他一面,蕭容悅幾乎要認(rèn)不出來眼前的人。
可他來了江寧府,與常允一道,常家是禹王的人,可他卻是太子使了來采買酒器的。
這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