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曉江子棠作的一手好畫,那時他已能在父皇的御書房說上一兩句話,恰逢父皇壽宴之時,他也可以自己前往,時人都要稱他一句侍郎大人。
江家人再如何看他不喜,也不敢在父皇壽宴上造次,而那次他以一幅松柏傲雪圖大得父皇賞賜。
宮里的娘娘公主也時常會請畫師來畫像,她們或坐或站或做撲蝶之姿,我曾偷看過幾回,總之在畫上都美的很。
我沒有銀子請畫師,想著都幾年了,我同江子棠多多少少也有些情意在的吧,所以太液池邊,我想請他為我作一幅畫,海棠樹下,定然也稱得上美字。
我心念著他筆下勾勒的輪廓可以是我的臉龐,然而被拒絕不是一回兩回了,他是不愿為我作畫的。
“江丞相,不必了,你日日朝中之事繁忙,不能麻煩于你?!?p> 歡喜一個人還真是麻煩,其實很想同他走進些,但最后也只怕自己是不自量力,終究是越大越膽怯了。
“江丞相,流觴宴也差不多要散了,我先回府了?!?p> “公主……”
江子棠在畔邊低聲喚我,聲音低沉,他似要伸手來拉我,慌張間我往后退了一步,江子棠的手愕然定住了,我尷尬地十指緊捏著衣邊。
不稍一會兒,江子棠默默把手縮了回去,眉頭緊皺地瞧著我,他眼里的情緒從前我讀不懂,如今我更看不懂。
我連忙說了句告辭后就匆匆走向不遠(yuǎn)處的阿綾,如今我恐怕再也沒法像當(dāng)初那般日日為你停留,只因我沒了少時的無畏大膽罷。
宮中的紅墻黃瓦把少時的我隔絕在熱鬧喜樂之外,他的一塊桂花糕,他的一抹笑容,讓我自認(rèn)是這世間最溫柔之事,宮女太監(jiān)之間的白眼受多了,偶爾碰見一點他人的溫聲細(xì)語便開始眷戀,貪戀。
可世人到底有句話是說的沒錯,這一見鐘情啊,多半是因為那見色起意,我覺得這話說的也甚在理,想想要是那日海棠樹下躺著的是個大腹便便的酒鬼,估摸著我早就跑遠(yuǎn)了。
但人不就是如此嗎,因眉眼動情,因人入心。
“吁……”
馬車外令霽突然拉緊馬繩喚了一聲,馬車堪堪停住,阿綾在外急忙問我:“公主,您怎么樣?”
我從軟墊上坐起,因著馬車突然停下,差些摔倒。
“無事,可是前頭怎么了?”
我剛問完,外頭便傳來一陣驚呼,一個驚慌失措又帶了些哭腔的聲音在喊:“公主,是公主嗎?公主,求求你救救我,公主!”
這聲音十分的熟悉,我掀起車簾想看看是誰,阿綾已經(jīng)下了馬車,她同我說是有個姑娘突然從巷口跑出倒在地上。
我扶著阿綾的手下了馬車,就見馬前確有個姑娘摔倒在地,眉眼之間還有幾分熟悉,紅衣的姑娘,竟然是紅姑。
那紅姑一看見我,便想起身,可大概是腿擦傷了,連身上的衣服也有些凌亂,臉上也是哭的梨花帶雨,不斷的哽咽。
我走過去慢慢扶起她,阿綾從懷中拿出帕子予她擦淚。
我問她:“紅姑,你怎么在這里?”
“公主,救我,救我……”
紅姑緊緊捏著我的衣側(cè),臉上滿是惶恐,我輕拍著她的背讓她慢慢冷靜了些,突然從巷口傳來一陣雜音,有個踉踉蹌蹌的身影走了出來。
“死丫頭,跑,跑哪去了!還不給本世子滾過來!”
聽到這聲音,紅姑連身子都開始發(fā)抖,不斷往我身旁湊,我看著眼前連步子都有些站不穩(wěn)的人,滿身的酒氣,而紅姑的衣裳又有些凌亂,慌慌張張從巷口跑出來,想必就是有人要欲行不軌。
“江辰宇!”
我厲聲喝了一句,江辰宇扶著墻咪起眼向我看來,好半天才哦了一聲,“原來,原來是公主啊,臣見過公主?!?p> 一個行禮的動作差點沒讓他栽倒在地,酒氣讓我皺了眉,扶著紅姑后退了些許,江辰宇這時也看到了紅姑,他用手一指,冷笑一聲:“呵,死丫頭,沒想到居然在這里,還不快給我滾過來!”
“不要,不要,公主……”
江辰宇見紅姑不斷往后腿,抬起腳就要過來,我向令霽使了個顏色,令霽走上前持劍擋住了江辰宇。
江辰宇面色很不快,“公主,你不會連臣的私事也要管吧?不過就是個戲子而已。”
“江辰宇,北朝律法不需要本公主同你再講一遍吧,若是你再這樣執(zhí)迷不悟,明日本公主便進宮同皇兄好好說上一說,你這世子恐怕是做膩了!”
“行,行?!苯接詈莺菘戳搜蹞踉谏砬暗牧铎V,踉蹌的后退了幾步,往巷子里走去,又被一竹竿絆倒在地,罵罵咧咧往前走了。
直到江辰宇的身影再看不見,紅姑才從我身后走了出來,眼角帶淚,低聲道謝著:“公主,謝謝……”
“無事,我讓令霽送紅姑娘回去,你不用怕,令…”
我還沒有說完,就見紅姑突然跪倒在我腳邊,不停的磕頭,眼淚吧嗒吧嗒又掉了下來,我連忙伸手想將她扶起來。
“紅姑娘,你這是做些什么,快些起來才是?!?p> “公主,”紅姑抬頭看著我,眼角泛紅,“紅姑知道公主是個好人,如今紅姑也是無路可走了,求公主大發(fā)慈悲,救救紅姑吧?!?p> “你先起來,有話好好說便是?!?p> 罷了,我在心里無奈的嘆了口氣,明知山有虎偏向此山行,這張臉同他如此相似,到底是心有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