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莊周夢蝶

　　“滴...滴滴......滴滴......”

　　冷漠的機械聲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冰涼的器具罩在臉上自己的呼吸聲也聽不到，四肢沒有一點的力氣冰涼又麻木，一塵不染的雪白天花板，懸掛在頭頂上的陌生的瓶瓶罐罐，晶瑩的液體在繞來繞去的透明管道滑動。她的心頭涌起了無力的恐懼感，即使眼睛能睜開的縫隙有限，但這種厭惡的熟悉感卻是格外真切地提醒自己現(xiàn)在在的地方是哪兒。

　　也許是夢呢。她閉下眼睛想，睡一覺就好了，醒來的時候也許就能見到......

　　見到誰呢......迷茫像條毒蛇將心臟緊緊纏住，無論怎么仔細想也想不出來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來。漆黑的記憶里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見到誰呢？那個紅頭發(fā)的女孩叫什么名字？她......長什么樣子？

　　冷漠的電子機械聲還在響著，呼吸里仿佛混入了消毒水的味道，刺激著她每一寸僵硬的皮膚。

　　“她就是醫(yī)學上的奇跡?！?p>　　有人在小聲的說話，聽的不是很清楚，她的臉上慘白的，不想相信自己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

　　“對啊對啊，很難想象她被抹了脖子還被人打成那樣送到醫(yī)院竟然還留著一口氣。”

　　“哎，沒想到啊，曾經(jīng)也是轟動全國的天才少女，現(xiàn)在就廢在了醫(yī)院里。”

　　“沒見過她的家人來看望過她呢。”

　　“不會吧，她爸爸都在各大新聞媒體請求大家能捐款幫助她呢！畢竟是天才少女，籌到了不少錢?！?p>　　“但是我聽院長說這個女生的家人一直都沒聯(lián)系上過，醫(yī)藥費什么的都是她那個老師在支撐著?！?p>　　“不會吧，那她爸爸就是屬于詐騙啊，未免也太絕情了吧?！?p>　　“她是被人當街砍了，那人下手狠啊，砍了以后還用腳踹頭。我看這情況，活著可能也是變成白癡了?！?p>　　“但是她可是他們女兒啊?！?p>　　“那誰知道呢，這種事情我見多了。”

　　她不想在聽別人說話，只想馬上結(jié)束掉這個可怕的噩夢。

　　說話人如她所愿，聲音越來越遠。

　　她緊閉著眼睛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個夢里醒過來，脖子上被什么東西禁錮住了，動不了，四肢也沒有力氣。

　　我該叫什么名字呢。她艱難地動了動自己的手指，開始迷茫。腦子里全都是這個世界的記憶，清楚的像是在電影院里看電影。她開始憎恨自己即使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卻把最重要的回憶那些屬于她珍寶的東西給忘了。

　　這是在做夢吧，她再次在心里和自己說，腦海里面無論怎么去回憶就只剩下自己對曾今發(fā)所在的地方發(fā)生的事情的溫暖和眷念的模糊感情。

　　內(nèi)心深處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快醒過來吧，醒過來吧，這里才是你的世界。

　　人類在做夢醒過來后的幾個小時里會將夢的內(nèi)容陸續(xù)忘掉，也許你之前做的也只是夢呢，你看，你還記得誰呢？那個聲音還在低語著，敲打著她脆弱的靈魂。不信，你扯掉身上的管子試試，反正這樣活下去也沒意思不對嗎？

　　疼痛感。對啊，疼痛感。在那聲音的提醒下，她想起了最重要的東西。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手勉強捏緊，她想移動一下自己的手連帶扯動針管去體驗疼痛感告訴自己她確實是在做一個噩夢而已。

　　“言喻。”

　　熟悉蒼老的聲音夾帶著日夜被眾人呼喚的名字幾乎微弱不可聽的響起，他的聲音就像黑暗里的怪物將唯一一盞蠟燭毫不客氣地吹滅，掐著她脆弱的脖頸說這就是現(xiàn)實。

　　她眼角滑下冰涼的淚滴，她不討厭這個喊她的人，她討厭這個名字，本就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的名字。

　　“醫(yī)生，有動靜了，那孩子的手在剛才動了！”

　　她并不用去看就知道這個人是誰，曾經(jīng)以為愛多管閑事的教授，現(xiàn)在回憶起來親切如長輩。她不愿意承認自己的過去就是做了一個夢，但是在那里誕生的美好感情確實將自己完整的改變了，她能更加鮮明的去感受那些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記憶力的善意，以及愛。

　　也更加坦蕩的厭惡的那兩個將自己視為工具，名叫父母的人。曾經(jīng)，她那么希望得到他們的愛，以至于看不清任何人想要帶給自己的溫暖。

　　耳邊傳來匆匆的跑步聲和醫(yī)療器械碰撞的聲音，她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了一張張陌生的面孔。整齊的白大褂在燈光下有點亮眼，他們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情況后在感嘆：“沒想到啊，真的是醫(yī)學史上的奇跡?！?p>　　她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們眼里沒有一點光彩，疼痛的感覺很清晰，在提醒自己不是在做夢，也許之前那些美好的回憶才是夢境。那條毒蛇在心臟上一口一口地咬著，痛的心率都失去了原有的平穩(wěn)，呼吸也變得薄弱。

　　“病人情況不對，馬上準備手術(shù)！”

　　她的眼前再次變得一片漆黑，大腦混混沌沌在清醒和半清醒的狀態(tài)下反復周折，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jīng)在了普通病房里。

　　脫離了氧氣罩，呼吸到的是無時無刻都在空氣里蕩漾的消毒水的味道。頭被固定住不能有大的起伏，她唯一能看到的除了病房里面的景色就是是窗外的一大片的灰色，連樹葉都是凋零的，沒有陽光也聽不到自己想要的聲音。

　　在這個世界里感覺過了很久很久，在她醒過來的時間里只有教授會經(jīng)常探訪，那兩個叫父母的人迫于輿論壓力將醫(yī)療費繳清來看過她一眼，只是要求將還需要在觀察一陣子的她從ICU轉(zhuǎn)到普通病房。

　　“言喻，這是幾？”那個女人穿著鮮亮的紅色出現(xiàn)在她灰色的世界里，女人的紅唇一張一合，精致的指甲上點著閃亮的鉆石，很刺眼，還比劃著兩個數(shù)字。

　　這是媽媽，那些根深蒂固的感情想越過殘酷的現(xiàn)實，試圖去欺騙自己去渴求虛假的親情。她看著光鮮亮麗的女人沒有說話，她不想聽到自己這個世界的聲音，但她有期待著，如果也許，他們其實還是對自己，有......

　　她的期盼被女人冷漠的眼神給掐滅。

　　“看樣子是傻了?！迸讼訍旱难凵翊碳さ乃男呐K跳動失衡，那鮮亮的嘴巴在灰色的世界里一開一合，“怎么就不去死了呢?！?p>　　“醫(yī)生都說了她這樣子以后都不可能是個正常人了。”那個男人在煩躁的抽煙，聽著他們說話的人連聞到刺鼻的煙味都麻木的不做任何反應(yīng)了，“沒有用了還浪費錢，真不知道那老頭怎么想的，把她送到這么昂貴的醫(yī)院。沒有用的廢物還養(yǎng)著她干嘛？”

　　“那老頭也是煩人，又不是他的女兒瞎操什么心，放任她自生自滅也就沒那么事了。反正這些年她給我們賺的錢已經(jīng)夠花一輩子的了，真是的，為什么就是女孩呢！”女人背過了身，連看都不想看床上猶如玩偶一樣的女生。

　　“你們這兩個畜牲在這里干什么！”老人怒火中燒的聲音在門口響起，他氣喘吁吁不止是被氣的，“誰讓你們把她提前從ICU轉(zhuǎn)過來了，你們是想看著她死嗎？”

　　是教授。她看著面目慈藹的老人，冷的四肢顫抖的身體稍微有點還暖的跡象。

　　“切，多管閑事的老頭，她死了關(guān)你屁事，你是她什么人？”女人尖利的嘴牙回道，“她現(xiàn)在就是個傻子，死了也不會記得你的！”

　　“出去，你們根本就不配為人父母！”教授手指著兩人，氣的渾身發(fā)抖，“言喻這么優(yōu)秀的孩子就是毀在你們這兩個敗類手上！都給我滾出去！”

　　吵鬧聲吸引了護士和醫(yī)生前來看情況，兩人本就不愿意多呆幾分鐘，于是就嫌惡地看了氣勢洶洶的老人一眼離開了。畢竟這位老者在全國都有很高的聲譽，吵起來對他們自己本身就不利。

　　重新轉(zhuǎn)入ICU還需要時間，他也無可奈何，只能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著兩眼無神的少女嘆了一口氣?？諝饫镞€留著男人抽煙留下的煙草味，老人嘆息著說：“言喻，你是個好孩子，不要聽他們那些渾話，你會好起來的，慢慢來。你是老師帶過最優(yōu)秀的學生，只要好起來你的未來充滿光明?！?p>　　充滿光明嗎......她的眼里出現(xiàn)了淡淡的光彩。對啊，她還有老師，即使沒有了那兩個人，她仍然可以繼續(xù)成為最耀眼的那顆星星。

　　看吧，連你的老師也只是把你當成一個優(yōu)秀的工具而已。那個小小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瞳孔微縮，視線里溫暖慈藹的老人的面孔上打上了馬賽克，看不清他的樣子也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你從降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失敗的啊。那個聲音自顧自地輕輕在她耳邊說著，失敗的人就應(yīng)該從一開始就被世界淘汰不是嗎？所有的人的愛就是假象，你不會擁有愛和溫暖的，你就是個沒有感情的工具，你手上沾滿了鮮血，沒有人會憐憫你！他們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利用你！

　　那個聲音越說越癡狂，越說越大，直直穿透靈魂讓她沒有招架之力。

　　痛苦嗎？痛苦嗎？！

　　把你的力量交給我，和我合二為一吧！我們，一起去破壞掉......

　　“13號病床的病人又昏迷了，馬上送往手術(shù)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