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寒放下書點(diǎn)點(diǎn)頭說:“等你暖暖身子再過去。”
不散忙著起身說:“這就過去吧?!?p> “也好。”
輕寒對著外間說:“拿我的那件大氅來?!?p> “這是母親才給大哥添置的,我……”
“無事,一件衣服而已?!?p> 兩人出門,天確實冷了。風(fēng)呼啦啦的,搖曳著樹枝。不散瑟縮了一下,輕寒停住腳步,替不散緊了緊大氅的毛領(lǐng)子。
“走吧?!?p> “嗯?!?p> 不散乖巧的跟在輕寒身后,翠姨站在院子門口,老遠(yuǎn)就迎上來。
“奴婢給大少爺、三少爺請安?!?p> 不散趕緊扶起翠姨,笑著說:“大冷的天,勞煩翠姨在這里等,倒是我和哥哥的不是了?!?p> “三少爺可折煞奴才了,快進(jìn)去吧,太太等著呢?!?p> 輕寒對著翠姨微微點(diǎn)頭,跟在翠姨身后,翠姨緊走幾步打起簾子對著里面說:“太太,大少爺和三少爺過來了。”
太太坐在榻上,正指點(diǎn)木蘭繡帕子。太太微微一皺眉,低頭繼續(xù)看著木蘭。
“給母親請安。”
太太抬頭,目光掠過不散身上的大氅,淡淡的說:“擺飯吧。”
不散笑著說:“母親身子可好?今日變天了,說冷就冷,白日里我一直擔(dān)心母親這里,往年母親最是怕冷了?!?p> 太太臉上的笑容柔和了許多,看一眼不散說:“不散到底是長大了,知道疼人了?!?p> 不散笑著靠近木蘭,柔聲說:“這是繡的荷花吧,倒有些風(fēng)韻了?!?p> 木蘭抬頭一嘟嘴說:“三哥,我都繡了一整天了,你答應(yīng)我的東西呢?”
“忘不了,你看這是什么?”
不散變戲法似的從懷里掏出一顆三色的琉璃珠。
“謝謝三哥,三哥最好了?!?p> 木蘭歡呼一聲,從不散手里接過三色琉璃珠。對著光線慢慢轉(zhuǎn)動,流光溢彩,很是漂亮。
輕寒也覺得漂亮,三人一起興致勃勃的轉(zhuǎn)動著珠子。
“這是洋人的玩意兒?!?p> “是,說是叫什么琉璃珠,跟鏡子一個材料的?!?p> 太太看著三兄妹融合親密的樣子,笑著說:“這家里呀就數(shù)不散是個有心的?!?p> 翠姨笑著點(diǎn)點(diǎn)頭說:“誰說不是呢,柳姨娘是個不會來事的,三少爺可不像她,不僅人長的齊整俊秀,這性子也招人愛?!?p> “天冷了,去叫廚房加個熱鍋子,給柳兒那兒也加一份?!?p> 晚飯輕寒和不散就在母親房里用,木蘭嘰嘰喳喳的,輕寒不如弟弟會哄女孩子,木蘭跟不散倒更為親密一些。有不散在,屋子里熱熱鬧鬧的。老爺就在幾人的笑聲中進(jìn)門,帶進(jìn)一股子寒氣。
“呦,這是偷著吃好的呢?”
太太急忙想要起身,老爺伸手擋住。
“快吃吧,給我添雙筷子。”
輕寒偷偷看向父親,父親卻一副眼不見的模樣,只一心吃著熱鍋子。輕寒幾個眼色,父親混不知。輕寒暗自撇撇嘴,看父親這般模樣,估計是成了。心情也好了起來,低頭忙著吃菜。不散在父親面前也是活潑的,優(yōu)雅的給父親夾菜,恭敬的招呼父親。
“父親,外面可冷?這鍋子是臨時加的,味兒不錯,您多吃點(diǎn)?!?p> 老爺笑瞇瞇的點(diǎn)點(diǎn)頭,抬眼對太太說:“這孩子你教導(dǎo)的不錯?!?p> 太太微微一笑說:“這孩子本就是個聰慧的,隨老爺?!?p> 老爺忙著夾菜,沒有說話,只是在低頭的瞬間目光掃過輕寒,輕寒正偷偷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父親,自然沒有錯過父親那頗有深意的目光。輕寒微微一皺眉,總覺得父親有些怪。
老爺再次抬眼看見自己兒子一臉茫然,微微一笑,放下筷子,姿態(tài)優(yōu)雅的漱口,起身離開,臨走之前眼角眉梢?guī)еσ猓挚匆谎圯p寒。
老爺什么都沒說,但輕寒總覺得父親有萬語千言想要對自己說。輕寒想起父親說自己是個聰慧的,有些事不用說用心去看就能明白。父親想說什么?輕寒看著父親的背影,陷入沉思。
“大哥,可是菜不可口?”
輕寒回神,側(cè)臉看一眼不散,微微一笑說:“菜挺好,可能中午有些撐?!?p> “哦,我說怎么看著大哥就沒吃幾口。翠姨,讓廚房熬些山楂水來。”
“謝謝不散。”
“你是我大哥,是我應(yīng)該做的?!?p> 輕寒微微一笑,放下筷子,準(zhǔn)備漱口,掃一眼桌子。木蘭卻依舊津津有味的吃著菜,不散溫柔的給妹妹加菜,兩人融洽親密。母親目光溫柔慈祥,微微笑著看著兩人。輕寒心中一動,特意多看了幾眼不散。腦子里閃過母親看二弟西風(fēng)的目光。
兩天后,輕寒去給母親請安時,母親柔聲說:“寒兒可是怨母親?”
輕寒不明所以,只得小心翼翼的說:“兒子從未怨過母親?!?p> “母親也是不得已,你既是長又是嫡,自然擔(dān)子重一些。不過,你的親事倒是不急了,前些日子也相看了幾家,沒有特別合適的。也是,我聽說外面亂哄哄的,如今世道不好,許多突然冒出來的人家,咱也不是很了解,誰知道人家家里的情況,貿(mào)然定下,萬一是個不好的,毀了我兒一輩子。要不就先再看看?”
“一切聽母親的。”
“你是個好的,知道母親的為難,若是寒兒有自己鐘意的,就告訴母親,母親為你做主?!?p> “兒子一心讀書用功,沒有兒女私心,凡事母親做主就好?!?p> 母親笑了,輕輕舒口氣,柔聲說:“你是母親的依靠,母親自然樂意你過得好。成親是一輩子的事情,母親自然會用心,到時候給我兒挑一個好的回來。”
“勞煩母親操心,是兒子不好。”
“我聽著外面亂的很,你要小心一些?!?p> “母親放心,兒子會的?!?p> 輕寒的親事沒人再提了,輕寒長出了口氣,輕松的從母親那里出來,腳下一拐,去了父親的書房。耿二在門口站著,老遠(yuǎn)看見輕寒就迎過來。
“給大少爺請安?!?p> “耿叔,怎么在外面?”
“回大少爺,月姨娘在里面。”
“月姨娘?”
“是?!?p> “哦,那我先回去了。晚些時候再過來?!?p> 輕寒剛要轉(zhuǎn)身離開,書房的門開了,月姨娘從里面走出來,徑直走到輕寒面前,微微一笑。
“給大少爺請安,老爺請大少爺進(jìn)去?!?p> 輕寒微微點(diǎn)頭一笑說:“不知道姨娘在,輕寒準(zhǔn)備晚些時候再過來的?!?p> “大少爺多慮了,快進(jìn)去吧,老爺?shù)戎亍!?p> “也好,姨娘慢走?!?p> 輕寒走進(jìn)書房,父親依舊慵懶的靠在榻上,手里拿著一本書。
“父親。”
“無覓來了。”
父親放下手里的書,目光帶著戲謔看著輕寒。輕寒目光掃過書頁。
寒風(fēng)料峭侵窗戶,垂簾懶向回廊步。
月色入高樓,相思兩處愁。
無邊家國事,并入雙蛾翠。
若遇梅早開,一枝應(yīng)寄來!
輕寒抬抬眉頭,看一眼父親。父親慵懶的笑著說:“鑒湖先生的氣魄是一般男兒望塵莫及的。”
“我以為父親不喜這些。”
“事實證明那些個人革命成功了,不是嗎?看看現(xiàn)在,民國了,大清國沒有了,皇帝都退位了,那些個遺老什么都沒做,不是嗎?”
“父親心情不好?”
“沒有,不管誰坐天下,我只管過好我的日子,只要不影響我的生活,誰都一樣?!?p> “可是父親如今國家積貧積弱,那些個洋人在京城里耀武揚(yáng)威,無法無天,肆意踐踏著我大清的臣民,孰可忍孰不可忍!”
“國不國,民不民,你方唱罷我登場,哪一個是真心想為民為國的?都是為了一己之私而已。搶來搶去,今日這般,明日那般,朝令夕改,都不是長久之計,何談富國強(qiáng)民?”
“兒子以為父親從不關(guān)心國家大事?!?p> “我倒是真不想關(guān)心,奈何也曾讀過幾日圣賢書,既是不憂國憂民,也會感嘆世事,眼見著國之不國,民之潦倒,怎能不心焦?以前的大小官吏多貪污腐化,營私舞弊,如今是爭權(quán)奪利,滿足私欲,都是枉顧民生之輩,怎能不嘆?”
“父親對此局面有何看法?”
“有何看法?如今我乃一介平民,無官無祿,操心好家事不為他們添亂,已是有功,至于國家大事就有他們?nèi)ゲ傩陌伞!?p> “若是人人如此,何時才能國富民強(qiáng)?”
“哦,看來無覓倒是有些雄心壯志?”
“我雖沒有經(jīng)世之才,但有救國之心,若有朝一日,能為國家出一分力,我必謹(jǐn)記林大人之:不敢稍畏一日之難,致貽百年之患。”
“無覓好志向,不愧是我耿家的男兒。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只一點(diǎn),為我耿府留下一絲血脈?!?p> “父親,耿府多的是傳宗接代之人,父親大可不必多慮?!?p> “此話差異,無覓乃耿府嫡子長孫,耿府正宗血統(tǒng),耿府幾代皆是嫡系,為父不想到我這里就亂了綱常。”
輕寒驚詫的抬眼看著父親,父親此刻一臉肅然,目光幽深復(fù)雜,一瞬不瞬的看著輕寒。輕寒心里一動,低頭恭敬的說:“父親的話兒子記下了?!?p> 民國四年的秋天,輕寒與同窗相約,乘坐火車去游玩。輕寒是第一次坐火車,長鳴的火車笛聲,快的意想不到的速度,都讓輕寒內(nèi)心震顫。也讓輕寒看到了不同的世界,閉門造車的刺痛深深撼動了輕寒和一群同窗?;疖嚿?,同窗們由開始的興奮到沉思,之后便是激烈的談?wù)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