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在的時辰是正午,初春的陽光暖,但也最毒。廟中眾人顯然都是不想頂著這大太陽出去的。張之然這邊的人心中各有心思,干糧吃得沉默,吃完了之后也沒人想說話。楚山劍派那里則不同,歡聲笑語如春游一般,偶爾有誰笑得太過放肆,楚桀便提醒兩句,不至于影響到這邊人的休息。兩伙人倒也相處得融洽。
可惜,江湖里和諧的光景總是寶貴且短暫的,就在楚山劍派眾人被那位四娃子逗樂以后努力壓制自己的笑聲時,不和諧的聲音從廟外傳來。
“喲,真稀罕啊,楚山劍派結伙春游嘛各位?哎,我不是聽說楚山劍派都快被踢出定秦山盟了嗎?怎么還有心思出來玩?哈哈哈,看來多半就是這群弟子不長進,連累了楚山劍派,嘖嘖可嘆可嘆??!”
這一句輕蔑之音從廟外傳至廟內(nèi)依舊是清晰響亮,可見廟外之人是故意如此的。楚山劍派的眾人聞聲后,嬉鬧玩笑戛然而止。秦威和獨孤戌對視一眼,表情多有不愉之色,但并未說什么。
那邊楚桀先是以手勢壓制了幾個面色漲紅的師弟,隨后站起身來向廟外喊道:“初春的蚊蟲不少,廟外的蒼蠅尤其多,各位朋友就不要在外面站著了,有什么話大家不妨進來說?!闭f罷還向秦威等人投了個歉意的眼神。
對方既然有所表示,秦威等人自是不好再說什么了。更何況對方辱及師門,這要是還能忍,楚山劍派就真的不用在江湖上立足了。
“喲呵,楚山劍派立足江湖原來靠得是教弟子們嘴上功夫,呀,居然是楚山劍大弟子楚桀當面,怪不得嘴上功夫格外厲害,失敬失敬?!背钤捯魟偮?,外面的人就已經(jīng)走了進來,為首的人是一副公子哥打扮的年輕男子,邊進門邊提著把折扇搖啊搖的,也不知道這春寒料峭的天有什么可搖的。公子哥身后跟著兩人,一個須發(fā)盡無,連眉毛都不見蹤影。如此扮相卻不是個和尚,看他手里那把大得出奇的砍刀便可得知。另一個則是個模樣陰冷的中年道士,跟在公子哥身后微躬著身,一副奴才扮相。說話的就是那位不知所以偏要搖扇的公子哥,剛才那些話居然還沒說完,走進破廟之后還對身后的人說了句:“看見沒有,本公子就說是這幫弟子拖了楚山劍派的后腿,要是尋常弟子也就罷了,你看看,這大師兄帶頭出來游玩,這像話嗎?”
原本楚山劍派七人出山是有任務在身的,而且任務就和定秦山盟一事有關。那四娃子不過是看大家難得一起出行,不想這趟旅程一直氣氛沉重,才在破廟里想盡辦法逗師兄弟們笑笑。可眼下被人提起,事情就變了味了。
“閣下三番五次辱我楚山劍派,可是想好了后果?”楚桀看到對方這個態(tài)度,知道多說無益,不過江湖經(jīng)驗讓他暫時按耐心中怒火,朗聲說道。
“辱?我有說什么不盡不實的話嗎?怎么就辱你們了?難道眾位此刻所作所為和我說的有什么出入嗎?”這位公子哥說著,無禮的眼光對著楚山劍派眾人打量了一圈,待到目光觸及角落時突然一亮,說道:“哎,別說你們楚山劍派實力不怎么樣,這女弟子的質量還勉強可以啊。正巧本公子這趟出行沒帶什么侍女,要不你們把她借我用用,等本公子心情好了,也就不為難你們了?!?p> “找。。?!?p> “找死!”楚桀的一句話沒說完,卻被從張之然等人中傳來的一道聲音搶了臺詞。這一下子就把整個破廟當中的目光匯集在了聲音傳來的地方,眾人看去,只見扶著一條胳膊的顧三歲怒目圓睜,近乎咆哮地對那位公子哥吼出這句話來。
“三歲!”獨孤戌沉聲說道。
“可是大哥,他,他侮辱二姐?。 币还苫奶聘型瑫r在先進破廟休整的兩批人心中蔓延開來。原本已經(jīng)準備要出手的楚桀也停住了,有些拿不準眼前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p> 獨孤戌在說出一句之后就不再說了,有些事在旁人看來是生死大事,但在獨孤戌眼中不過小打小鬧罷了,說白了,被人家逼得棄府而逃這種事獨孤戌嘴上不說心里還是憋氣的。眼前這幾只蒼蠅沒來由地來這里打擾自己,這種事他不管就算了,可真要是管了,也就和揮手趕蒼蠅沒多大區(qū)別。
那位公子哥其實早在進廟時就已經(jīng)注意到廟里還有另一批人在了,但他也只當對方是路人而已。可眼下出了這么個亂子他也有點猶豫,只不過想想身后站著兩個自家長輩都贊口不絕的高手,心里頓時有了底氣。
“哎,看來還是本公子低估了你們。怎么楚山劍派出門玩還遛狗?。坑幸馑?,人都顧不上了,狗倒是牽得牢啊?!焙寐铮@一句話罵的人這叫一個廣啊,不得不說,嘴上的功夫還是這位公子哥更厲害一點。
聽對方這么說,楚桀稍稍放下心來,看來這三人和那群人不是一伙的。正要說話,卻不想又被另一邊的人搶了先機。
“年輕人,不會說話就閉上嘴。怎么,是一個連內(nèi)力都掌控不好的廢物和一個半點骨氣都沒有了的騙子給了你底氣?”這時,自進廟以來從未開口說過話的秦威張口了。秦威自吃完了干糧以后就坐在一旁閉目養(yǎng)神,這公子哥三人進廟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理會??蓻]想到這位公子哥自己找上門來了。秦威乃何許人也?自闖蕩江湖以來,遇上的人或事能動手的盡量少說話,何嘗聽過這些怪里怪氣的話?原本他說這些只是想讓對方知難而退,可沒曾想除了那位道士有所察覺以外,另兩個人竟全無反應。
“嘖嘖,你們楚山派真奇怪,怎么主人的話都被狗搶了?嘿,還是條老狗?!边@公子哥來這里目的就是羞辱楚山劍派外加挑釁的,見對方幫楚山眾人說話,心里認定這是楚山劍派的幫手了。也不管那么多,反正罵一批是罵,罵兩批也是罵,自己可是帶了高手來的,怕什么!
秦威嘆了口氣,說道:“之然你過來?!?p> 張之然不知道這時候秦威叫他做什么,但還是乖乖走到秦威身邊,在秦威的示意下俯身傾耳以聽。聽完之后神色變得有些奇怪,但是并沒有說些什么,只是走到了破廟中央,對著公子哥三人說道:“說了這么多也不敢動手,到底是不是男人?”說罷對著三人勾了勾手指道:“讓你身后的兩個廢物出手吧,哪個都無所謂,早點了事早點滾蛋?!?p> 這些話有哪些是秦威教的哪些是張之然自己加的,眾人不得而知,但是看張之然說話的時候有些害羞的表情,這。。。
戌府一行人的目光在張之然和秦威之間移來移去,略有猜測。
反正動手本來就是計劃之中的,那位公子哥罵也罵爽了,此時折扇一搖,登時合上?!皝硭退溃啃邪?,滿足你?!鄙茸右徽?,身后那位光臉男子應聲而出。
楚山劍派那邊越看越覺離奇,索性不再出聲,只是旁觀。梅枝茹心里有點擔心張之然,但是看到秦威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也不好說什么。
就這樣,周圍的人有意避讓之下,為場中兩人騰出一塊地方來。
張之然想著秦威之前所說的那些,越想越覺得離譜,可是眼下已經(jīng)趕鴨子上架了,也只能將全副心神放在對面的光臉男身上了。
光臉男看到對面這位年紀輕輕又不帶兵器,想了想把手里的刀一扔,擼起袖子,沖著張之然咧嘴一笑。笑完之后沉下腰拉開架勢,也沒說什么,就這么直直地沖上來一拳打向張之然面門。這一拳去勢迅猛,拳風隱有扭曲之感,在張之然看來拳未至,一股熱浪已經(jīng)撲面。對方竟是位練有純陽內(nèi)力的內(nèi)家高手。
這一拳沒什么花里胡哨,穩(wěn)扎穩(wěn)打的,要得便是以硬實力碾壓張之然。張之然見狀,想到秦威的話,運使內(nèi)力一掌迎了上去。
拳掌相交,一聲悶響。張之然被這一拳擊的連退數(shù)步,最后也沒站穩(wěn),一屁股坐在地上。反觀那位光臉男,一拳擊出之后毫無動靜,還是穩(wěn)穩(wěn)地站在那里。
“切,我還當有什么絕活呢,原來是個繡花枕頭,真是白白。。?!惫痈绲脑掃€沒說完,就注意到身前的光臉男有些不對。這光臉男依舊保持著一拳擊出的姿勢,但是身子已經(jīng)有些顫抖,隨著時間的流逝,抖動的幅度越來越大。在余寒未盡的初春,光臉男的額頭汗珠密結,不一會已是汗如雨下。
公子哥自然發(fā)現(xiàn)異常,硬生生止住話頭以后,回頭給道士使了個眼色。那道士沖上前,伸手抓向光臉男的肩頭,可手一碰到對方肩頭,突然怪叫一聲縮了回去。
眾人不解正待看時,卻突然聞到場中傳來一股焦糊味。隨后看到那位光臉男上身衣著竟無風自燃,光臉男猛地噴出一口鮮血,然后不支倒地。
那道士此時才緩了過來,趕忙上前以掌風滅火,之后將自己同伴拖了回去。
廟中頓時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