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集會還未及盛，沒有那種揮汗如雨的氣勢，翎樂在人群中跑得歡溜，也很開心，只是辛苦了季廉汾。
作為城主的他，不但要參與城中大小事物，還要小心伺候師傅，照顧不能用法術的師叔。
不到二十歲的孩子，竟然扛起如此重擔，總覺得自己有點不可思議。
再說翎樂，帶著面具跑，擋著那張招惹是非的臉，也還是被好幾波人攔下，都是俊男美女，問面具從哪里買的。
翎樂給城門口面具攤好好宣傳了一把，就又跑到布料店里走不動路，她看上一條淺灰色連衣短裙，裙擺很大很漂亮。
店老板上前介紹，這是從藍星那邊進的貨，雖然審美有點差異，但因為只此一件，也沒什么好隱瞞的，說了一個比較便宜的價錢，就問翎樂要不要。
翎樂身材自是頂級，穿什么她都不怕，加上看見裙子走不動，就買下來。
正好這時，徐熙置辦東西回來，雖然手里沒提多少東西，不過虛空戒指里肯定滿滿當當了。
扔下兩人，翎樂自己跑著往古城中心走，其實，就是想看看被她毀了的那一半廢墟怎么樣了。
廢墟沒有被清理，只是把街道清理了出來，里面的廢墟用一種木板擋住，倒也不影響做生意。
只是那一個個，被擋住的廢墟小山，露出一點點殘破的頂端，有的則在邊緣處，露出它曾經悲慘猙獰的模樣。
翎樂道歉的話到了嘴邊，歉然望著季廉汾，滾了滾喉嚨。
“師叔，這事真不怪你的?！?p> 季廉汾明白事理，尤其和翎樂他們相處這一陣子，雖然談不上了解，最起碼什么樣的心性還是能看出一二的。
“再說，父親兄長謀求的事情，在我身上都實現了，也沒有什么好埋怨的?！?p> 周圍嘈雜，叫賣聲和討價還價聲混雜，還有些小痞子在欺行霸市，不過，這里可是修士云集之地，他們逞威風很快就被人教訓了一頓，捂著臉火速撤退。
路邊一快很小的地方，一個綁著雙馬尾的女孩彈琴唱曲兒，音調清婉，唱詞悠悠，動人心弦。
還好，一切都能恢復原貌。
不禁感嘆，人類的恢復能力真的很強悍。
“那是什么？”
季廉汾吃驚一聲，跑過去一看，個紙做的鳥在空中飛，一個人只拿著一張板子，在下面做一個斜坡，跟著紙鳥移動，紙鳥居然飄搖著一直飛，怎么也不落地。
不止是他，就連徐熙都跟著旁邊的人滋滋稱奇，從未見過如此奇景。
“師叔，這是什么法術？”
“這不是法術，就是簡單的物理學知識，斜坡氣體的上升力，呃……大概是這么叫的吧……”
翎樂解釋道，但精確的學名已經忘卻了很久了，畢竟年歲大了，不是什么都記得的。
這倆人點頭，原來如此的表情，季廉汾又傻傻的問：“不需要法術，紙鳥就這么飛？”
翎樂扶額，搜索了一下大腦庫存，說：“這是紙飛機，還有，關鍵在那個斜坡的板子，不是紙飛機好不？”
她真不想再去解釋氣流呀，上升呀，飛機原理什么的，感覺很麻煩。
眼皮很活的徐熙差遣季廉汾去買個什么東西，才讓翎樂安靜了一下，來到一個人比較少的角落，兩人并排站著。
望著眼前的人，不論衣衫襤褸還是錦衣緞袍，臉上都洋溢著見到新鮮事物的驚奇，和發(fā)現好東西的喜悅。
一恍惚間，翎樂眼神迷離，好像她第一次，獨自站在一家大型商場的中心廣場里，環(huán)顧的，全都是琳瑯滿目，靚麗行人。
人們伴親攜友，步履松散慵懶，或是做在休息區(qū)的椅子上，低著頭聽歌看視頻。
只有她，傻傻望著所有，像一只死了許多年的孤魂野鬼，突然還陽，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不屬于這個時代，不屬于人世的悲愴和荒涼。
“師叔？”
徐熙出聲，將她從回憶上拉出來，手里抓著一支簪子，問好看嗎。
有點奇怪，徐熙把簪子拿開很遠，讓翎樂扭著頭看向另一邊。
她說著好看，伸手去抓，卻猛然回手，捂著住了放在自己脖子上，徐熙的另一只手。
大大的眼睛盯著徐熙看，很快全身軟了下來，脖子上被什么東西扎的地方瞬間沒有了感覺，只有入贅冰窟的涼意，順著血液蔓延全身。
麻醉……劑……
黑暗……青白……灰色……
眼前如水墨般變換，竟然覺得身子很輕，神情放松，比深眠還要愜意。
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感覺也沒有……
太好了，終于死了，等了多少年了，盼了多少年了。
徐熙……多謝你了……
…………
一種規(guī)律的轟鳴聲，像從水中傳進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急，忽然，有什么東西震動了一下，迅速回歸平穩(wěn)。
“各位旅客，請系好安全帶，不要到處走動，即將穿越蟲洞，請按乘務員指使操作?！?p> 一道聲線細膩甜美，卻毫無感情的電子語音想起，在空蕩蕩的機艙里來回播放了好幾遍，才消停。
徐熙目不轉睛的盯著監(jiān)視器，腰背挺直，面容方正嚴肅，看不出一點表情。
“醒了！”
他突然說，起身離開，手臂被一個穿綠色軍裝的大手握住。
“別傻了，那麻醉劑量，太平洋里所有的魚都要睡上一個月，更不要說……”
話沒說完，監(jiān)視器里，翎樂的眉毛動了動，呼吸變深沉起來，漸漸蘇醒。
那男人帶上軍帽，小巧的下巴被手撫摸了下，暗自嘟囔：“臉真疼?！?p> 轉身又說：“你不用出來。”
順著過道走過去，徐熙不理，大步跟了過去。
當兩人出現在翎樂面前時，她正在輕叩著關押她的牢籠，轉頭對著他們笑，一臉你們至于嗎的表情。
“華夏國的防彈玻璃，血本呀?！?p> 肖龍軒無奈聳肩，表示他們也不想，但是沒辦法，放下手里的文件，徐熙便坐在他身邊，兩人對了一眼。
滾！
我樂意！
“姓名？”
“……翎樂、尹霜露、003號、兔子。”
“年齡？”
“……三十四歲和一百一十九歲?！?p> “性別？”
“……不清楚?！?p> 肖龍軒一記刀眼甩過來，正扎在翎樂歪頭賣萌的表情上，頓時氣成了表情包，看徐熙就更不順眼。
“你想問什么？”
雖然他氣不過，可徐熙從落座，就一直盯著A4紙上打印的一些問題，注意事項，和打算知曉的問題。
在情況書寫上，畫著筆直的橫杠，那種打印機極其規(guī)整的漢子，明明都認識，都理解是什么意思，卻生出濃重的陌生。
二十多年沒見過家鄉(xiāng)的東西了，胸中的顫動是喜悅還是害怕，他已經分不清楚，唯一知道，唯一眷戀了，便是眼前人那一抹欣賞的微笑。
然
什么都不存在了。
如果翎樂惱怒、憤恨、發(fā)瘋，他或許還能將壓藏心底多年的思緒說出口。
可是，她竟然連一點點的不高興都沒有，還帶著惡趣逗弄肖龍軒。
“琉璃在哪？”
“在我的脊柱里?！?p> “手術直入的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p> “你為什么要殺那么多人，畢竟有的人連你面都沒見過?！?p> “被烈火銷毀的時候燒壞了腦子了?！?p> “……”
“怎么？不問了？我倒是還有東西給你?！?p> 說著，從懷里掏出兩條緞帶，一條暗紅色，一條月白色。
“紅色給你的，白色給季廉汾的。”前一陣翎樂親手給步仇做了一條，由于太過麻煩，就想著買兩條送給這兩個人，抬頭望，已經剃光了長發(fā)的徐熙，或者說某人，道：“嘖，也用不到了?！?p> 掌心陡然生火，暗紅色緞帶化作黑灰，如墨的眸子盯著月白的那條，良久。
“這條好像也用不到了。”
也燒了。
黑灰撒在玻璃上，徐熙的眼變一直盯著那里，任憑肖龍軒怎么提醒他，都無濟于事。
忽然，翎樂想起一件事，徐熙從來不去聽論道，不是他愚鈍，更不是他嘴里的聽不懂，而是怕自己聽多了，修為高了，反而舍不得圣山了。
如此想來，平時喜歡做飯打掃的徐熙，竟然是在保護自己，保護自己不被她們這些人侵蝕。
周圍的還傻傻的以為他是一個無私大度，人品絕佳的可靠的人。
諷刺啊
翎樂在里面打坐，望著徐熙一臉哭喪的表情，懊悔痛苦的眼神，非常不解。
“這位先生，你應該說各為其主的，就像我救師兄師傅一樣，我們都知道什么事情是必須去做的，既然做了也就不要后悔了，干嘛這表情，搞得我好像個負心漢一樣?！?p> 她雙手環(huán)胸，不耐煩了。
“人非草木，師叔當真是一絲絲人情都沒有，對于背叛毫無感覺，真讓師侄心馳神往?！?p> 他說話時，眼睛還是盯著地上的灰燼，不免聲音低沉，鼻音濃重，像是帶著哭腔一樣。
肖龍軒剛想插話勸解，翎樂立馬狂笑起來，扯下了頭上的緞帶，碎發(fā)飄落，像一個失了心的瘋子。
“先生呀，你好歹也年逾百歲，怎么如此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