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桑眼前的世界被割裂了。
他先是看見枯樓一點點地化為泡沫消失,又在斯卡羅愕然的目光下,轉(zhuǎn)瞬間降落在了一座熟悉的花園里。
確切來說,是他的意識跨越了一個世界,穿過天空中的黑色太陽回到了“第四世界”中。
有那么一瞬間,他感覺到太陽中心的黝黑孔洞不再是一昧地坍縮,反而正在逐漸收攏,也許里世界的人類們度過一個晚上再睜開眼時,頭頂?shù)暮阈且呀?jīng)恢復(fù)了原本應(yīng)有的面貌。
當(dāng)盧格和他們的魔法師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中時,洛桑恍然明白了自己目前所處的狀態(tài)。
盧格用“信號塔”鏈接了這兩個相交的世界,由此搭建了能讓里世界的洛??吹奖韺印暗谒氖澜纭本跋蟮拿浇?。
不過顯然盧格并沒有預(yù)料到他的原創(chuàng)魔法居然會給予洛桑一個回到這座別墅里的契機,他被掌權(quán)者同行的突然現(xiàn)身嚇了一跳。
原本乖巧地趴在他懷里的藍貓也猛然躍起,身上的貓全數(shù)炸開,看上去反倒不像是只貓,而是一只上了陸地的巨大海膽。
盧格和火紅戰(zhàn)士很快發(fā)現(xiàn)洛桑的身影并不真實,就像是一個從另一個世界投映到這兒的影像。
“嘿?!北R格仗著他們身處兩個世界,洛桑要真暴走起來也殺不死他,伸出手在對方的影像面前晃了晃。
“你成功跑到里面去啦?”留守在“第四世界”的掌權(quán)者收回?zé)o處安放的手,同時加強了“主塔”和“信號塔”之間的聯(lián)系,“那里是不是還有很多個二把手,然后把你的眼睛給閃瞎了?”
洛桑早已經(jīng)對盧格話語中擺在明面上的幼稚挑釁感到習(xí)慣并且產(chǎn)生了一定的免疫力,他此時的注意力并不放在老熟人身上,而是望向了相隔一個世界的那只藍貓。
炸毛的藍貓團成一顆球,將兩只眼睛隱藏在皮下,如果不是之前看見了它的真實模樣,估計也很難猜出它是什么生物。
“洛桑?!北R格將他們的發(fā)現(xiàn)轉(zhuǎn)告給了提前一步開溜到另一世界的同行,“魔法師閣下和我都有相似的想法,或許‘暴怒’的出現(xiàn)也和……”
“和‘貪婪’相關(guān)?!甭迳屜纫徊娇偨Y(jié)了‘暴怒’出現(xiàn)的理由。
隨著信號的加強,洛桑的影像也更加真實,他想象著自己在另一個世界中的行動,而在盧格和小小眼中便是洛桑向前走了一步。
與此同時,洛桑背后的金色人影也迅速在兩人眼中勾勒出來。
盧格的臉色稍顯蒼白,他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并希望周圍的人不會留意到自己的這一小動作。
就在這時,花園的院門被從外面猛地撞開。率先沖進這處“安全場所”的是他們有過相互認識的羅吉.弗蘭卡,這位大男孩的臉色比盧格還要白個幾倍,宛如先前見識到了足以粉碎他世界觀的恐怖事件。
“盧格——”大男孩氣喘吁吁地環(huán)顧一周,辨認著花園里的訪客,“列托……誒,洛桑你也在……”
“緩口氣?!北R格挑了挑眉,出于羅吉在緩和氣氛上的優(yōu)秀表現(xiàn),他沒有對大男孩上氣不接下氣的古怪狀態(tài)冷嘲熱諷。
“發(fā)生了什……噢?!被鸺t戰(zhàn)士攬過炸毛了的藍貓,剛想從羅吉口中了解情況,又見花園的院門先后被推開了兩次,掃過一片草坪使那邊的裝飾苗都看上去幽深了幾分。
跟在羅吉身后竄進來的兩個人就像是剛跑了一場馬拉松似的。
“你丟下小女孩一個人先跑回來了啊?!蹦抗馔断驇靹诘潞兔字Z,盧格抿了抿嘴,口中的話語簡單地審閱了一番便將它們送了出來。
“是我讓羅吉先走的?!泵字Z扶著花園中太陽傘的立柄,和大男孩同樣大喘氣地解釋道,“他和我們都不太——有一點區(qū)別?!?p> “而且后面其實也沒有人在追?!迸⒅逼鹕?,似乎已經(jīng)成功地找回了呼吸的節(jié)奏,“羅吉跑在前面為我們開路?!?p> 僅管免費公園離別墅住宅區(qū)很近,期間也不存在七繞八拐的道路與小巷。
“我的身體……”羅吉怔怔地瞅著自己微微抬高進入視野的雙手,“剛才有點不受控制了。”仿佛是有一種外來的意識在驅(qū)使他瘋了一般地跑在最前面,用最夸張的表現(xiàn)引得更多的人分散逃跑。
小小下意識地瞥了一眼自家老大,庫勞德的臉色不像羅吉那樣反常的蒼白,呈現(xiàn)出一種跑步過后微微泛紅的狀態(tài)。
跑在最后一個的庫勞德一進入花園,視線立即投向了視覺上已經(jīng)與其他人無異的洛桑。他似乎對洛桑的出現(xiàn)感到詫異,旋即便被掌權(quán)者身后的金色人影所震懾。
庫勞德本能地退后了半步,又在下一刻回過神來收回了向后跨出的腳。他盡量掩飾著身體的顫栗——他感覺到的并非是實力上的差距,而是完整的個體對于殘缺品位格上的碾壓。
在庫勞德一直以來的理解中,金色人影應(yīng)當(dāng)是與那頭被冠以“貪婪”罪證的怪物也即自己劃等號的,然而,他在洛桑身后的金色人影上并沒有感覺到這件事。
那是一個完全獨立于“貪婪”大大小小的靈魂碎片外的生物或者事物。
洛桑知道這件事嗎?他看得見身后的金色影子嗎?庫勞德覺得金色人影的存在比起賽德涅斯來到了“第四世界”更加令自己難以接受。
他依稀回憶起小小對于他們成群結(jié)隊地跑來這個世界的解釋——“暴怒”降臨在了“第二世界”,帶來了傳言中本該由『異時空』“贈與”的末日。
庫勞德表面上不動聲色,隨后他扭過頭望向瑟斯緹家的庭院。
種在隔壁院子里的七葉樹自然脫落了一小片葉子,它并沒有落進花壇中,一陣風(fēng)將它托了起來。
小巧的靈力源被風(fēng)托著,悄悄地飄到了他的手中。盧格自創(chuàng)魔法中所必需的信號忽然間變得不再穩(wěn)定,大量的靈力被釋放如空氣中,一下子攪渾了大氣靈力的濃度。
即使由于“第四世界”本身是不具備靈力的,想要將大氣靈力調(diào)整回先前的狀態(tài),需要花費的也不過是時間罷了,本質(zhì)上不會給魔法使們帶來任何損失。
洛桑的身影原地閃爍了幾下,他身后金色的人影也頓時散開,好似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
羅吉巧合地沒有看見洛桑如同信號不好的電視機般閃爍起雪花的畫面,而注意到這一點的米諾也及時拉著唯一什么都不知情的大男孩溜進了別墅的里屋。
經(jīng)過小小身邊時,女孩皺了皺眉,試探著詢問道:
“你們把什么東西放了進來?”
米諾認為胸口發(fā)散著金色光芒的人形怪物很可能與“人不在這里但影像卻送來這里”的洛桑有關(guān),不過她沒有多說,庫勞德沒有理由不把這件事情向關(guān)心著他的人們隱瞞。
除非他決定滿足仇人的需求,死在賽德涅斯手中。
里屋的門“啪嗒”一下關(guān)上,與此同時,庫勞德手中的七葉樹葉片也因為靈力耗盡而當(dāng)成自燃變成了灰燼,將最后殘余的靈力送入了大氣之中。
他抬起頭看向影像重新變得越發(fā)像素化的洛桑,因為沒再看見那抹金色人影而暗自舒了口氣。
可緊接著庫勞德感覺眼睛一陣刺痛,仿佛雙眸中被刻上了與太陽有關(guān)的符號,使得一瞬間的刺痛轉(zhuǎn)變?yōu)榱顺志玫淖茻小?p> 金色的人影并沒有消失,反而從洛桑身后轉(zhuǎn)移到了自己身邊——也有可能是附著在了這具并不完整的身體上。
強烈的能量影響了他身體的穩(wěn)定性,他的手臂上開始涌現(xiàn)出金色的裂紋,霧中古堡的幻象也再度浮現(xiàn)在所有人的頭頂上。
這一次,不止是小小,盧格和洛桑也看見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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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庫勞德親眼目睹了參加游戲的同伴們一個接著一個的逝去,他將他們刻錄在了自己的記憶中,對無法拯救他們和自己的無能表示懊悔,但他不得不成為游戲的最后勝者。
他需要許下那個愿望——希望自己的姐姐能活下去,確切的說是“讓姐姐復(fù)活”“想看著姐姐活下去”,這需要他自己去爭取。
所以到了游戲的最后,逝去的同伴越來越多,存在于他記憶中的幻影也就越來越多。
而且他們永遠都不會消失,可以無限次地創(chuàng)造出來,懇請他們的幫助,希望得到他們的原諒,并且利用他們每個人的天賦亦或是單單憑借人力,去完成自己希望做成的某些事情。
賽德涅斯“嗚”地吞下了一大口自己的血液,他沒有讓它們從自己的嘴里噴出來,他不想讓屬于人類的紅色血液粘在怪物的臉龐上。
枯樓的全身覆上了一層淡金色的透明薄膜,它們像一顆卵一樣籠罩住了他,令他能與同樣在古堡中的另一個自己處在類似的情形中。
可這并不代表他無力反抗,瑟斯緹和亞瑟的身影或許是第三次在現(xiàn)實世界中被勾勒出來,兩人同時伸手捅入了復(fù)生之人的胸膛,賽德涅斯身體中散發(fā)出金色光芒的心臟簡直是最醒目的靶子。
魔法使輕輕地“咕”了一聲,膝蓋險些發(fā)軟向前撲到,但他又舍不得放開自己的神明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