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用冷漠的語氣在自己和陌生人之間建立起了一道自以為堅固的防線,她沒有義務(wù)回答來自對方的任何一個問題。
當(dāng)然,如果現(xiàn)在站在院子外面的那位素來多管閑事的巡警,皮特.比克比的話,她的態(tài)度可能會有所緩和——一丁點的緩和。
“米諾小姐,你似乎有些心事?!?p> 聞聲米諾抬起頭,一點也不意外地注視著忽然間出現(xiàn)在白色院落外的巡警。
她用右手的食指與大拇指掂起倒入熱茶的金玫瑰紋飾的瓷杯,一邊的眉毛稍稍往上挑起,左手則合上不久前還攤開放在膝上的手繪故事書。
“我想要幫助你。”巡警沒有得到院子中尊貴女孩的回答,但他的語氣一點也不急躁,仿佛是給予了女孩足夠的考慮時間。
米諾仍舊只是望著對方,她的目光甚至沒有絲毫的移動,她也許是被驚住了——眼神毫無波動地被驚嚇到了。
也可能她僅僅是在想“果然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一副事不關(guān)己、也永遠不會再和自己有關(guān)的模樣。
“我可以進來嗎?”門外的巡警再度出聲詢問道。
女孩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她小幅度地扭頭望向白色圓桌的對面。從她的角度能瞅見院子的角落,在那兒被隨意扔著一把木制的折椅,沒有上漆,呈現(xiàn)出它最原始最質(zhì)樸的模樣。
于是變成巡警皮特.比克比的黑卷發(fā)男人推開了院門走了進來,按照這處院子主人的眼神吩咐,十分老實地先往角落里走了一遭。
有著一頭黑色卷發(fā)的陌生人把折椅從院子角落里搬到了米諾對面的位置,接著他等在那兒,直到身為院子主人的女孩無聲地安排他就坐。
“謝謝你愿意讓我?guī)兔?。?p> 一切準(zhǔn)備工作告一段落后,陌生人向著院子的女主人欠了欠身,然后坐下。
“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你正在煩惱的心事了嗎?”
女主人將放在膝蓋上的故事書擺回了茶桌上。
既然之前她沒有對發(fā)生在眼前的古怪跡象表示驚訝,那么現(xiàn)在她也不會以對那些事情發(fā)表感想的方式來面對院子里的陌生人。
“我丟失了一樣?xùn)|西?!迸⑤p輕地說著。
壺嘴冒出熱氣的茶壺被她從茶桌上挪放到了地面,瓷杯也被丟給了它作為陪伴,女主人將那本故事書壓在胳膊下面,十指交叉抵于她的唇邊。
“一樣……很重要的事物,對于我們雙方來說都是這樣?!?p> 她的神情是何等的專注,認真到根本不符合她此刻正在面對的情形,仿佛她只把陌生人的出現(xiàn)當(dāng)作自己闡述心意的一個條件、把黑發(fā)男人的存在當(dāng)作傾訴用的樹洞。
“我們……可能、弄丟了彼此。”
“我是來幫助你的。”變成了巡警的陌生人誠懇地說,“事實上,我打算幫助這座小城中的每一個人?!?p> “你有試著去找過他嗎?”米諾的語氣依舊冰冷。
“我在嘗試?!焙谏戆l(fā)的男人回答道,他抬起頭凝望著隔壁的那棟別墅建筑,落地窗外的露臺欄桿上正趴著一團灰藍色的生物。
那只長得像貓、也許確實是貓的生物沖著底下貌似是在享受午茶時光的兩個人類打了個哈欠,露出了它在一定距離下很難被看清晰的滿口尖牙。
“你幫不了我?!?p> 米諾的語氣變得和她的神情一樣滿載著堅韌之意,她斷言了這位找上門來的陌生人也許會一無所獲。
“你幫不了我們,幫不了這里的任何人?!?p> 女孩這么說著,從座位上離開。
“我請了一天的假?!彼龔幕▍仓姓玖顺鰜?,朝著不遠處的藍貓揮了揮手,“也許我預(yù)料到了你會來拜訪我,也可能是料想到了你在調(diào)查……”
她頓了頓:
“調(diào)查瑟斯緹家的事情。”
“瑟斯緹?”仍然坐在木制折椅上的男人皺了皺眉,他成功地獲得了隔壁那家住戶的名字,僅管這個名字接連著姓氏早就被標(biāo)注在了別墅門口的信箱上。
他正是因為不相信憑自己的眼睛就能確認到的信息,才會特意四處尋求他人的回答。
“‘星期四先生’?!泵字Z轉(zhuǎn)身朝里屋走去,似乎她認為面對這位陌生人沒必要表現(xiàn)出禮儀,“他很愛向別人講述故事。”
黑發(fā)男人的目光投向那本故事書,它被留在了這兒,躺在沒有放置茶壺與茶杯的圓桌上。
『星期四,晴,心里在下雨。P.s.喜歡迷迭香?!?p> 不到十個單詞占據(jù)了手繪故事書的封面,沒有署名作者,也沒有其他類似標(biāo)題的單詞。
在他愣神的時候,無論從哪種角度來思考都比自己還要怪異的那個女孩已經(jīng)大踏步地走回了里屋,房門被推上,發(fā)出了比想象中要更沉重很多的聲響。
“我想不通?!?p> 被獨自留在院子里的訪客凝視著緊閉的里屋門。
“這里大部分的人都存在正憂慮著的心事,他們不敢與其他人分享,害怕別人擔(dān)憂他們的精神出了一點狀況?!彼匝宰哉Z著說道,這些都是經(jīng)過一個夜晚加一個早上的時間他四處尋訪調(diào)查后得出的結(jié)論。
“但她卻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他又一次地抬頭看向隔壁落地窗外的那只生物,它依舊是那副懶洋洋的模樣,趴在細窄的欄桿上打著瞌睡。
忽然間藍貓睜開了眼睛,并對上了他的視線。
它的眼眸如同幽邃的深海一般,泛著朦朧的淡藍色微光,中間深藍近黑的孔洞仿佛吸收了周圍的所有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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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這段履行約定前空出來的一刻鐘不到的時間,枯樓嘗試著詢問了同樣來到餐廳中占位的那些學(xué)生有關(guān)最近發(fā)生在他們身邊的詭異事情。
出乎他意料的,大部分肯接受這種“采訪”的學(xué)生給出了驚人般幾乎一致的回答。
“看到了嗎?這才叫張揚?!?p> 【一個留著黑色卷發(fā)的年輕男性人類,大半夜地去摁響門鈴,或者拖住正準(zhǔn)備回家的路人談心……】
【他肯定是從哪里獲知了和‘世界鏈接點’這個課題相關(guān)聯(lián)的消息。】精靈小姐用不到一秒的時間應(yīng)用意識海洋的功能梳理出了最有可能將這件事傳播給無關(guān)緊要者的那些人,【你真應(yīng)該在請求人類們幫忙之前,囑咐他們這項研究是要保密的。】
“我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建立了專門的網(wǎng)站。”枯樓擦了擦自己的手機屏幕,“保密?你認為這現(xiàn)實嗎?”
【你還編造了所謂的科學(xué)依據(jù),所謂造假就要一路造到底、力求完美?!?p> “是啊,都放在那個網(wǎng)站上了?!彼⒉幌胪约旱暮献骰锇檫M行爭論,枯樓認為這毫無意義,從來都是這樣——況且和這位寄居者的爭執(zhí)最后禍害的也只會是自己。
“但是網(wǎng)址只能通過雷澤爾設(shè)計的分享渠道才能進去?!痹趧e墅建筑中享受寵物生活的神明也沒有閑著,在枯樓看來,雷澤爾才是那個誰都不知道祂將要去做什么的神秘存在。
【你還真需要好好地感謝一下萬事都會想周到的‘懶惰’,我也挺不理解的,當(dāng)初祂究竟是怎么才會被蓋上這樣的罪證的呢?】
“我還不知道你是怎么成為‘嫉妒’的……呢?!笨輼堑拖骂^瞅著自己的雙手,“‘貪婪’怪物的故事我卻已經(jīng)聽的夠多了?!?p> 【如果你想要進一步了解我們的……算了,你的人類朋友來了,耐著性子去安慰他吧。】
羅吉的臉色還是向早晨剛見面時那樣蒼白、沒有血色。不過他的腳上動作卻穩(wěn)妥了很多,起碼在從他出現(xiàn)在枯樓視野中到走到桌前這段路程中,他不再像是“飄”過來的。
“庫勞德?!贝竽泻⑤p聲地呼喚著朋友的名字。
“羅吉……”枯樓回應(yīng)了他一聲,“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
“我感覺好多了。”羅吉.弗蘭卡如同倒下一般坐到了枯樓為他留出的那個座位上,這一次他的身后沒再跟著那一大幫球隊的朋友,他是獨自一人前來餐廳的。
這讓枯樓想起了還在原世界的時候——當(dāng)羅吉的朋友庫勞德還是那個十五歲的學(xué)生、他們的關(guān)系介于友誼與因同一對象而萌生的敵意之間、他還擁有權(quán)力和理由來幫助自己的好朋友追求自己唯一的親人的那個時候。
“那個聲音……”羅吉指了指自己的頭部,“昨天晚上的那個人……他的聲音、他的那些話語……”他呢喃著發(fā)出聲音,“一直存在于我的腦海中。”
剛坐下還沒多久的羅吉忽然間蹦了起來,拽住對面他的朋友的肩膀:
“他……讓我……”
他手上的力氣逐漸加重,羅吉也并未注意到眼前庫勞德的笑容逐漸消失,神情漸漸嚴(yán)肅。
“來到你的身邊,留意你的周圍?!?p> 羅吉的額頭幾乎要貼到庫勞德的臉上,他才終于停下了越過一張餐桌不斷靠近對面的這一舉動。
“庫勞德,我很擔(dān)心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