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比克比是去年剛通過警員考試，又巧合般地避開了所有的調(diào)任安排，最后留在作為故鄉(xiāng)的這座僻遠小城里成為了一名巡警。
他出生在這里，他的大半個童年也全都在這座小城中度過，只有寒暑假的時候才有機會乘坐火車前去更為熱鬧的其他都市郡。
在這二十余年的日常生活、以及半年不到的職業(yè)生涯中，身負一顆熾熱的責任心的小警員將他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花費在了擴展人際關(guān)系上。
他沒有出色的能力和引人矚目的性格，所有的事情在量力而為的基礎(chǔ)上他自然也希望能得到更多人的幫助、得到周邊社會的關(guān)注。
或許是因為記住自己花費時間精力搜集來的信息也被比克比視作一項責任，所以在遇上缺少印象的人的時候，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的也便只有簡單的幾組選擇:
最近跑來這座小城市的罪犯。
足不出戶的畢業(yè)生，靠著互聯(lián)網(wǎng)找工作，然后拼命吃家里的老本，最后也許還會輪到自己去幫忙處理家庭矛盾。
在過去的半年內(nèi)搬進這附近的職工或者學生，半年前他一心投入警員考試中，在那以后也沒怎么關(guān)注過城市中的人流變動。
……
比克比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周圍漆黑一片，對面的人也僅能意識到他陷入了沉默，而猜不出他究竟在憂慮什么事情。
“家人？”
他回想了一下對方口中報出的家庭住址以及座機號碼的前面幾個數(shù)字，而這些信息也成功與腦海中本就被記住的數(shù)據(jù)相對接。
他又一次地借助手電的光芒端詳了一番面前金發(fā)男人的面貌，那是一位二十歲左右、也許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成年男性，還有可能是相貌顯老的大學在讀生……
“不過，和整日操勞的我比起來，他還是顯得年輕就是了。”不如說是對方原本年齡就不大，比克比上下打量著面前男人的相貌，不由得懷疑起對方是不是犯下了“離家出走”錯誤的未成年人。
面容瘦削，臉頰略微顯得凹陷，突出了皮后的骨頭；皮膚很白，嘴唇的顏色也很淺很淺、趨于肉色。
就像是餓了好幾天一樣……“怪不得會低血糖暈倒？”小警員低聲邊說邊小幅度地點著頭，他仔細地考慮了幾秒鐘恰當?shù)恼f辭，放下舉至面前的手機，正視著面前的年輕男人:
“你確定……你沒有記錯地址嗎？”
為了不讓事情變成一個一點都不美麗的誤會，他只能往好的方面進行設(shè)想，不把面前被自己救助過的年輕男人當作干了某類壞事的罪人。
沒錯——比克比于心中想著，把可能性放在最近才搬來的外來人上，要么就是轉(zhuǎn)學轉(zhuǎn)到這個偏僻地方的學生。
年輕人的眼神恍惚了一瞬，由于周圍太黑而并沒有被警員觀察到。
“抱歉。”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虛弱，還有點像是淋了雨后的沙啞，“可能是我記岔了幾個數(shù)字，能否請你告訴我，之前的地址那里住著什么人？”
“那可是個名人啊?！本瘑T咂了下嘴，感慨著說道。
他的語氣中帶有一絲的質(zhì)疑，似乎是在困惑自稱這座城市中有家人的金發(fā)男人為什么不知道有關(guān)“那個人”的情況。
“應該是發(fā)生在幾年前的事情?！北瓤吮忍鹗?，沒讓自己的胳膊和衣物擋住手電的光芒，“有一個小孩子的命運被一場車禍改變了?！?p> “她的父親因此丟失了工作，在外面受到其他人的奚落，于是那個男人就把怨氣撒在了家人身上……她的母親在伴侶的性格劇變后精神也開始不正常起來，成天待在家中打罵還沒有開始住校的孩子。”
警員在說這些時，他的情緒也變得異常激動，像是被自己的言語帶動起了憤怒之情。
那時候的他比故事主人公的小孩子大不了多少歲，有一個美好的童年，還能跑去外面更廣闊的天地里溜達一圈回來炫耀。
“女孩的父親脾臟被切除后，免疫力令人驚奇地大幅度下降，最后死在了一場平時能輕松克服的疾病中?！?p> “她的母親想要改嫁給異地的富翁，但還沒等具體的計劃和準備告一段落，她也染上了當時的一場春季流感，沒照料好自己的身體也就那么去世了?！?p> “……”
“兄弟？她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只身一人繼承了父母親全部的遺產(chǎn)，祖輩的幾位老紳士老婦人們也對她關(guān)愛有加，直到他們也走到了生命的終點?！?p> “兄弟嗎？我敢肯定這位聞名全市的小小姐已經(jīng)沒有其他親人了。她用那筆財產(chǎn)買下了父母那幢房屋的地權(quán)，然后將它們花在了學習上面?！?p> “鋼琴、小號、長笛和短笛……芭蕾還有拉丁舞，甚至是信息技術(shù)以及物理……所有那個年齡段小孩子們會在父母授意下學習的興趣班，她都一頭扎了進去、并嘗試著去堅持。適合自己地便繼續(xù)學習下去，不適合地便果斷抽出，絕不浪費一分錢在那上面。”
“……”
“啊，對、抱歉?！北瓤吮群龅叵肫鹱约菏窃诨卮鹈媲澳腥说膯栴}，顯然他已經(jīng)將話題帶偏到了自己都一頭霧水的地方，“讓你感到困擾了吧？”
他瞄了一眼手中的手機，外面雷聲大作，屏幕上的時間卻連午夜零點都還未經(jīng)過。
“嗯……如果說你不記得是哪個數(shù)字出錯了的話，干脆告訴我你的名字，讓我看看有沒有登記在案?！?p> 先前對方并沒有回答有關(guān)他自己的信息，這讓因為幫助了別人而有些自我滿足的比克比略微有些不爽，但也沒有非常地不愉快。
“不……沒關(guān)系?！睂Ψ筋澏吨曇艋貜土讼惹熬瘑T的歉意，“是我讓你說的……嗯，你現(xiàn)在也可以繼續(xù)說下去?！?p> 手機的光芒照耀著對方蒼白的面容，他別過頭看向休息室的窗戶，雨點和狂風肆無忌憚地拍打在上面，一陣又一陣的聲音宛如利針扎在了人的心上。
“很抱歉還沒有做過自我介紹?！?p> 他小聲呢喃了一句，好似只是在自言自語。
“……庫勞德?！?p> 認識到雙方此刻都被暴雨困在了這幢建筑物里，誰都沒法順暢地離開返回家里后，警員比克比心里的緊張感與恐懼也微微衰退了少許。
至少確定了對方真的會留在局里、陪伴自己一個晚上。
“‘庫勞德’……你可以這么稱呼我?！?p> 而被選中用來消磨這段時間的，不是在黑暗中幽幽散發(fā)出耀眼單向強光的、只有五分之四格電量不到的手機……
——自稱“庫勞德”、并沒有給自己留下過印象的金發(fā)男人，好似對先前被他提出的那個話題感起了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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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不清楚面前的警員在說些什么。
也完全聽不清從自己口中吐露出的敷衍一般的話語。
或許是一些問題，也或許只是些普普通通沒什么特殊意味的發(fā)語詞。
總之，話題被進展了下去。
自我介紹名為“皮特.比克比”的警察，熱衷于繼續(xù)這個話題，他有很多、很多的內(nèi)容可以提供給面前似是一無所知的陌生人，也即是自己。
“家人？”
“哈哈，她早就沒有家人了啊?！?p> 茫然地抬起頭望向面前的警員，年輕的巡警自以為活躍了黑暗中的氣氛而開始沾沾自喜。
比克比揚了揚手里的手機，之前還有百分之八十左右電量的設(shè)備黑著屏幕自對方的面前劃過，險些讓手電的光芒閃瞎他自己的眼睛。
而就在這一剎那間，對面的金發(fā)男人從漆黑的屏幕中捕捉到了現(xiàn)在他的長相，它同樣也受到了黑暗環(huán)境的腐蝕，在他的視野中變得模糊不清。
那頭漂亮的金色長發(fā)反射在黑暗中照向他的微光，而同時他的視線也追循著手機背面的光芒而去。
他由衷地厭惡著斷電后的黑暗。
不知道為什么，自己依舊是那具本該已經(jīng)變回枯骨了的身體的模樣。
枯樓舉起手，于一片漆黑的面前張開十指。閃爍著黯淡金光的戒指們依然被戴在它們之上，各個之間通過同色的細小鎖鏈連接著，多余出的部分則是如同鉛垂線裝置般地分別懸著一枚小巧的金色十字架指向地面。
“遠在他鄉(xiāng)的她的姑母，也在前兩個月壽終正寢了?！?p> “她現(xiàn)在是這里最有名的女學生，有很多出色的、把目光投向全世界的男孩們追求著她……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則傳奇故事。”
“她還有一個杰出的鄰居，被人稱為‘星期四先生’……是因為那個男生姓氏的拼寫比較有趣。這個鄰居平日里也很聰明，會背許多經(jīng)典名著、出名的童話之類的故事。他也會將它們用來給過路人復述記下的內(nèi)容，以此來練習自己的口語……”
“真令人羨慕啊……”
“啊啊?！本瘑T瞄了一眼光芒照向自己的那部手機，“眨眼間時間就過去了……”他抬頭望向庫勞德，順便也讓手機的光芒跟了過去。
“誒，你的臉色怎么這么差？”
枯樓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龐，帶動著金色的鎖鏈敲擊著戒指發(fā)出幾聲清脆的聲響。
“你的臉色真的很糟糕……這樣吧，我允許你在這里躺倒明天早上……七點鐘怎么樣？太陽都曬屁股了。七點鐘，七點鐘一到，我希望你的腦子也能變得清醒，能回憶起自己的家人到底住在哪里。”
話雖然這么說，比克比其實是非常希望對方留下、而且心中也明白得很，在外面下著暴雨的情況下，對方只有這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