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蕓娘聽了楚玉的勸告,晚間休息的時候與陸言安說了,陸言安思索一番后道:“畢竟是后院內(nèi)帷之事,大哥不合適,倒是母親,她常出入各種婦人所在的場合,要是她能幫把手事情會容易很多?!?p> 寧蕓娘不安道:“若求了大伯,倒還算是平輩之間的情誼,若是驚動了婆母,那便是我的罪過了。”
陸言安安慰道:“母親自來是不在意這些的,你若覺得勞煩了她,只更用心伺候便好?!?p> 寧蕓娘仍是惴惴,陸言安只說自己累了,寧蕓娘便拋開那些念頭,只服侍著他睡了。
第二天早上請安后,陸言安便離開了,寧蕓娘撲通一聲跪在屋子中間,陸李氏皺眉道:“這是怎么了?”
寧蕓娘昨夜沒睡好,眼睛里充滿了血絲,低著聲音把寧巧娘的事情說了。
陸李氏大感意外道:“那知府夫人我是見過的,看著倒是大家夫人的模樣,怎么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寧蕓娘泣道:“這事本不該勞煩母親,只是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二娘不過剛及笄,便遭遇這事,還請母親可憐一二。”說完便伏倒在地。
陸李氏道:“這事需得從長計議,說到底也是他們自家的事,寧府倒也罷了,若是你我插手,怕是會惹人非議,且事情到底如何,還沒有定論,你先起來罷?!?p> 寧蕓娘又磕了個頭方站起來。
已到了臘月中旬,各府正是開始忙亂的時候,收禮送禮人情來往,又要辦置年貨,還要安排人員值守,陸李氏并沒有騰出時間打探寧巧娘的事,寧蕓娘也乖巧的不問,陸言安倒是跟陸知安提了一句,陸知安只一句知道了便打發(fā)了他。
楚玉每天也是很忙,年后要休市七天,到初八才會開市,又正是生意好的時候,每天也是忙得不行,倒是早起買東西時依舊會繞著府衙后門走一圈。
很快就到了除夕,東西是早就準備好了的,貼了年紅,換了桃符,篤篤篤,咕嚕嚕,刺啦啦,伴隨著一陣陣的聲音,楚玉開始了一個人的除夕夜。
除夕夜要守歲,燈火也要點通宵,楚玉吃好后就著燈光包了一些湯圓和餃子,然后拿了一本書開始看起來。
這書楚玉已經(jīng)買了有一段時間了,看起來非?;逎?,沒有標點,且算是繁體字,好在她曾經(jīng)特別喜歡看港片,大半的都認識。
艱難的咀嚼了一會后,楚玉放棄了,用手指蘸了水在桌上寫了起來,字是認識但是不會寫。
等屋外傳來一陣陣爆竹聲,楚玉伸了個懶腰,添了些炭,打著呵欠上床睡了。
初二是出嫁女回娘家的日子,寧蕓娘早早的準備好,和陸言安帶著陸栩坐了馬車去了刺史府。一眾人從上午等到下午,從滿懷期待到忐忑不安,眼見快到傍晚了,方有曹家女使來說二少奶奶生病了起不來床,二少爺跟她伉儷情深正照顧著,不便前來,準備了禮物前來賠罪。
寧老太太道:“既她病了,蕓娘,也別嫌累著了,跑一趟吧,替老身送一些東西過去?!?p> 寧蕓娘正要答話,那女使卻道:“正是年節(jié)上,各府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況且二少奶奶正病著,過了病氣,倒是不美了?!?p> 寧母也有些生氣了,道:“我這做母親的倒也不擔心病氣什么的,且也有一段時間沒見著了,或是因著掛念娘家方生病的,我走這一遭還能讓她好一些?!?p> 那人回道:“家中太太夫人都歸寧了,一時倒也沒主子招呼,不若等他們回來后我再稟了?!?p> 不管怎么說,都被那女使軟中帶硬的頂了回來,眾人再不滿,想著年節(jié)上,只能按下,倒是心里卻越發(fā)的不安了。
寧家人沒見到寧巧娘,楚玉卻見著了。
剛過了年,楚玉很閑,她沒有什么親戚要走,又沒有手機電腦可以消遣,商鋪基本上都關(guān)了門。只有在后院里除除草,松松土。要不就看那本難懂的書。
如此幾次后楚玉有些受不了了,穿上衣服圍了披子(圍巾)便出門走走。
剛出門就打了個哆嗦,一路上的爆竹碎屑,好在沒有雨雪,熱鬧的爆竹聲驅(qū)散了楚玉心頭那一絲悵惘,小聲的哼著歌,慢悠悠的走在青石板上。
府衙的內(nèi)衙是家屬住的,單獨開了門,正對著大路,平日里還有一些生意擔子,賣賣吃食和小玩意,今日倒是清靜了,楚玉找了塊石頭坐下,從懷里拿出書,一手用木棍在地上劃拉著,不一會又覺得枯燥了,手腳也凍得生疼,楚玉站起身跺跺腳,又呵呵手,準備回家了。
這時一陣喧鬧聲由遠及近從旁邊的巷子里傳來,楚玉好奇的停了腳步張望著。
一個蓬頭跣足的小個子先鉆了出來,看衣著是個女性,后邊十來個手拿扁擔、木棍之類的仆人打扮的跟著追了出來,一棍打向那人的頭,那人痛呼一聲摔倒在地,后面的人對著一陣的拳打腳踢,楚玉見狀要躲開,只聽那女人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呻吟:“救命,救救我?!?p> 楚玉一聽,頓時轉(zhuǎn)頭仔細看向那人,有仆從惡狠狠的看過來怒罵道:“瞎了你的招子,再看給你挖了?!?p> 說罷示意旁邊的把那人拖回了巷子,邊走邊罵咧咧的。
楚玉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震驚得無以復加,那鼻青臉腫狼狽萬狀的正是靜心庵一別后沒再見面的寧巧娘,曾經(jīng)活潑開朗,性格豪邁,渾身嬌驕二氣的小姑娘面目全非,被人像破布一般的對待。
楚玉渾渾噩噩的回了家,把門關(guān)上,又抵了門,便滑坐在地上。
因為她的怯弱旁觀,讓一個比囡囡大不了多少的小姑娘進了地獄。
她恨恨的甩了自己一個巴掌,又強打起精神準備想辦法。
寧巧娘她是一定要救的,可是她身無一物,便只能借用外力,而她認識的富貴人家,就只有陸言安,陸言安的哥哥官階似乎不小,而陸言安上次的失蹤多多少少也有不正常的地方,別的不說,起碼城門守衛(wèi)為了給陸大人面子,怎么也不會就這么不上心的把陸言安擋在城外,而陸言安也乖乖的就這么妥協(xié)了,不說出自己的身份,誰能讓他如此忌憚?
確認了曹家是敵非友后,楚玉又想著以什么樣的理由說服陸知安,思來想去都沒有,陸知安不會也沒有理由為了寧巧娘直接對上曹知府,那么就必須要有利益的沖突,什么樣的利益能讓陸知安心動,然后出手?
楚玉努力的回想著記憶中宋仁宗在位發(fā)生的事情,憤怒羞愧讓她的腦子格外清醒,然而并沒有什么用,在整個古代史來說,宋仁宗也不過是滄海一粟,不是仔細學習了解這個帝王,一般是不會特意去記憶的,楚玉也只在歷史書上粗略的瞟過,反倒是電視劇里出現(xiàn)的比較多。
楚玉埋頭仔細的梳理著記憶中關(guān)于宋仁宗的歷史。
北宋三冗兩積,臣強君弱,趙禎是宋朝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他一生無一子長成,最后皇位是傳給了他的侄子;性格寬厚和善,所以謚號為“仁”;好像是有幾個皇后來著?反正第一個郭皇后是太后選的,不得他的喜愛,太后還在,郭氏應當也還活著。
對了,“貍貓換太子!”
宋仁宗現(xiàn)在并不知道他的親生母親不是劉太后而是李宸妃,但李宸妃現(xiàn)在是死是活她不知道,楚玉如果用這個消息跟陸知安講條件,估計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殺她滅口!
思來想去,楚玉硬是沒有想到任何的辦法,可寧巧娘等不及了,她被帶回去多半會被打得更慘,反正自己無牽無掛,或許死后還能穿越回去見到父母家人呢,楚玉咬牙,拼了!
等她醒神過來時,天已經(jīng)黑透了,屋里炭火沒點,有一絲的余溫也隨著時間散去了,楚玉凍得渾身僵硬,艱難的爬起來燒了炭,坐了好久才暖和起來,心里有事又伴著偶爾的爆竹聲,睡得并不安穩(wěn)。
正月初三,被稱為赤狗日,是不能尋親訪友的,楚玉也管不了那么多,自我安慰說自己不是訪友,待在陸府角門外磨蹭到辰時才做足了心理準備敲了門。
那門子正坐在門房里,里面燒了炭,暖呼呼的,聽到敲門聲愣了一下,今天怎么會有人上門?
又是一陣的敲門聲,他便拖長了聲音應了一聲,依依不舍的離開門房去開了門,門外站著一個年輕的女子,穿著黑色直領(lǐng)對襟的棉衣,脖子上圍了同色的披子,頭發(fā)束了起來扎了根木簪,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百姓。
“敲什么敲?找誰啊你。”那門子把門開了一溜小縫,伸出半張臉不耐煩的問道。
楚玉道:“小女子楚玉,特來拜訪陸少夫人,還請小哥幫忙傳一聲話。”
當初楚玉被傳是陸言安外室,又有寧蕓娘不時的提及這個名字,連陸老太太那都掛了名,那門子自是知道,忙道:“那勞煩小娘子稍等,我這便去稟了爺。”
說罷關(guān)了門匆匆的向陸言安院子跑去。
不多時寧蕓娘身邊的大丫鬟便親來接了楚玉。
陸府是陸家置的私宅,里面亭臺樓閣、軒榭廊坊無一不精巧別致,楚玉也顧不得看,跟著進了寧蕓娘得院子,夫婦倆正帶著陸栩在正屋玩耍,見了楚玉來,寧蕓娘笑道:“你這可是稀客,來,栩兒,見過你姨母?!?p> 楚玉勉強笑了一下,對寧蕓娘道:“我知今日本不該上門,只有急事,還望見諒,也沒帶什么像樣的東西給小寶寶,真是不該?!?p> 寧蕓娘見狀把陸栩遞給奶娘,讓她把他帶到旁邊的屋子,關(guān)切的問道:“可是發(fā)生了什么?”
楚玉點點頭,對陸言安道:“陸大人可在家?你能給我引薦一下嗎?”
陸寧二人面面相覷,陸言安道:“今日大哥正在家里,你……怎的找他?”
楚玉搖頭道:“這事不能告訴你,我需得見了陸大人才能說?!?p> 陸言安思索一下后道:“那你跟我來吧,這時候大哥應當在書房,我?guī)氵^去?!?p> 楚玉笑笑道:“那便多謝了?!?p> 陸言安這次沒有帶扇子,準備敲她的頭發(fā)現(xiàn)夠不著,便悻悻地放下了手。
陸知安正在書房練字,聽到陸言安帶著個女的過來書房,有些不解又有些生氣,干脆的放下筆道:“讓他們進來吧?!?p> 楚玉跟著陸言安進門后見著了坐在書桌前的陸知安,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第一次是陸栩洗三時,只匆匆一個照面,連有沒有說話她都忘記了。
陸知安對這個做事有些不按常理的女子有些印象,淡淡的問:“有事?”
陸言安咬了一下舌頭,眼睛咕嚕嚕轉(zhuǎn)了一圈,還沒說話就聽楚玉道:“楚玉有些話想對陸大人說,懇請陸大人摒退他人。”
陸知安還沒說話,陸言安就驚道:“你瘋了,你和大哥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傳出去你名聲還要不要了?!”
楚玉看著他道:“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總歸是不會讓陸大人吃虧的?!?p> 陸言安有些無語,看著他大哥,陸知安想了一下,揮手讓他出去了。
陸言安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的拖著步子往門外走去,關(guān)門后迅速趴在門上側(cè)著耳朵偷聽,奈何書房是重地,隔音效果不錯,耳朵都伸長了還是沒聽到什么聲音。
楚玉待陸言安關(guān)門后咚的跪了下去,好在天氣冷了,地上鋪了一層毛毯,只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陸知安挑了一下眉,只聽楚玉道:“楚玉向來只跪祖宗父母,今日一跪,是希望陸大人能伸把手救救寧巧娘。”
陸知安道:“這事聽說過,可這是曹寧二家的家務事,你要跪也應當去跪?qū)幋笕??!?p> 楚玉道:“我雖未見過寧大人,可也了解一些事,如果跪他能有用,當初寧巧娘的事情就不會讓我知曉了?!?p> 說罷便將昨日見到的通通告訴了陸知安。
陸知安道:“我雖則有些同情,可這事與我無關(guān),于公,曹大人官階比我高,我犯不著為了一個女人對上他,于私,這是他們家事,萬沒有下屬能管上級家私的。”
楚玉抬頭直視陸知安道:“我雖不懂政.治,可也知道審時度勢,曹府與陸府雖不說勢同水火,但也絕對不是盟友,若能把曹家拉下馬,對你、或者對你們而言,絕對有益無害。陸大人應當比我清楚,本朝官職多,差遣少,等著看曹家笑話,痛打落水狗的多的是?!?p> 陸知安從旁邊拿了一本閑書,慢條斯理的翻看著,淡淡道:“你倒是敢說?!?p> 楚玉道:“當今太后把持朝政多年,官家漸長,難免會有權(quán)勢相對的時候,曹知府的年齡和官階,絕對不是官家扶持起來的,那么他便是太后的人。”
劉太后在后世是與呂后(呂雉)、武后(武則天)并稱的人,可她死后,趙禎還是換了大批的官員。
陸知安把書扔到桌子上冷哼道:“剛說你膽大,你倒是越來越無忌了!”
楚玉也不接話,又道:“都說天家無父子,況且他們還不是親母子……”
只聽哐的一聲,陸知安驚得直接站起身把桌上的硯臺碰倒了,陸知安轉(zhuǎn)出來掐著楚玉的兩頰下巴把她提起來道:“你說什么?”
楚玉被迫站了起來,陸知安臉色神情聲音都沒有變化,卻硬生生的讓楚玉打了個寒戰(zhàn),因為被掐著,模糊不清道:“當今官家,趙禎趙受益,他的親生母親不是劉太后?!?p> 陸知安一把把楚玉甩在地上,然后去察看門窗,因著天氣冷,只一個窗戶開了縫,陸知安打開門,也不管因他忽然關(guān)門摔倒在地的陸言安,直接吩咐門外的管事道:“把附近把嚴實,不要讓任何人接近,還有,讓人去查一下剛才有沒有人經(jīng)過我的書房?!?p> 管事應聲后,陸知安又讓人強行的把陸言安送了回去。
陸言安摔倒的時候瞄到了倒在地上的楚玉,有心想要說些好話,看到自家大哥的臉色,只敢說一聲“大哥息怒”便被請走了。
讓人把炭盆拿了出去,又關(guān)好門窗,陸知安踱步到楚玉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道:“你一個鄉(xiāng)下來的粗野女子,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楚玉被摔得有些難受,站起來看著陸知安道:“我從哪里知道的不能告訴你,想必你曾經(jīng)調(diào)查過我,甚至比我自己知道的還詳細,你若不信,可以去查,當年宮里有一位李氏婦人,生下孩子后貍貓換太子把孩子掉包了,而身家背景并不顯赫的劉氏也因此成了皇后,至于李氏是死是活,那我就不知道了?!?p> 陸知安問道:“此時還有誰知道?”
楚玉想了想道:“據(jù)我所知,就你和我,對了,還有一個小娘娘,但我不知道指的是誰?!?p> 她記得宋仁宗有個養(yǎng)母,但是具體是誰她就不知道了。
陸知安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楚玉重又跪下道:“我將此事宣之于口就沒有打算活著,但陸大人君子一諾,希望你能盡快把寧巧娘救出來,遲了我怕是只能剩一具尸體了?!?p> 陸知安慢慢踱到桌子后面,極速的思考著,這事太大了,他必須好好的考慮應該怎么做才能在不把陸氏眾人牽扯進來的情況下獲得最大的利益。
楚玉最后被陸知安給“請”到了陸言安院子旁邊的錦繡閣,她在心里松了口氣,至少陸知安當時沒有滅口,那她活下來的機會應該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