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征去的地方是軍營,作為潞州府名義上最高的軍事指揮官,他當然要看看自己的部下情況。
但他剛剛出門,就看到門口有幾人跪于地上,見到李征等人出來,頓時膝行向前,冷不丁的抱著李征大腿便哀求道,“求大人收留!”
李征一愣,還沒有弄明白是個什么情況。其中一人便開口道,“我等是前任游擊將軍的家丁,賀將軍被捕入京,我等無處可去,還請大人收留!”
“哦?”
稍一思索,李征目光頓時亮了起來,真是瞌睡有人送枕頭。
他此去軍營就是想重新整改軍隊,但卻苦于沒有多少幫手,李征雖然算不上赤手空拳,但他手下的這些人個個有軍職,已經(jīng)不可能成為他的家丁。而且甫得高位的他們根本沒有在潞州軍中有任何基礎,更談不上什么威信,整改軍隊的難度之大,只是想想就讓李征有些頭痛。
這批家丁是前任留下的,他留下來名正言順,若是他們還會背叛,那等待他們絕對不會是什么好下場。而且他們?nèi)祟^熟,潞州軍上下見過他們的人絕不會少,有他們輔助,做起事來絕對事倍功半。
“既然是前任留下的,本官自然不會難為你們。不過你們無需再做家丁了,先當本將的親兵吧!都起來吧!你叫什么名字?”
想明白了這點,李征便招呼他們六人起身,問起說話那人。
“小的,不,卑職張俊才,他叫廖嗚弘,他叫……”
張俊才一聽不是對方家丁,心中咯噔一聲,但情況已經(jīng)擺在這里,他也不敢再繼續(xù)訴求,只得應聲站起,將身邊諸人一一介紹給李征。
“好吧。你便是本將的親兵隊長了!現(xiàn)在帶著你的人,跟本將去軍營一躺!”
李征一一記下這些人的名字,一揮手,當即一馬當先向著軍營而去。
有明一代,家丁是一個很神奇的存在。相比于將領親兵,他們更受信任,相比受軍法約束的普通士兵,只聽從家主家法的他們地位更是高高在上。在大明軍隊中,普通士兵的餉銀根本就沒有保證,而家丁不僅糧餉遠遠高于普通士兵,供應更是充足,從無拖欠。
為了供養(yǎng)這些戰(zhàn)力和忠心度遠遠高于普通士卒的家丁們,將領們都是從普通士兵們本就不多的軍餉中克扣軍餉來供應著家丁。這也造就了一種奇怪的現(xiàn)象,那便是明軍中真正有戰(zhàn)力的部分,都是為將所私有。而普通士兵則基本上都消耗品,連基本訓練都沒有幾次的他們,完全就是搖旗吶喊或者兵敗時墊后的炮灰角色。
對于這種畸形的現(xiàn)象,李征自然知之甚詳,因此他根本不打算再重建家丁隊伍。不過,現(xiàn)在卻是沒必要給這些人說明,而且他們嫌疑背主的身份也更方便減少李征進行這種軍中改革的阻力。
之前李征便在軍營生活數(shù)年,可謂輕車熟路,只是已經(jīng)物事人非罷了。不多時,一行數(shù)人來到軍營,軍營外只是站著一個歪歪斜斜的哨兵。在這天寒地凍之下,這人身上破舊的棉衣根本擋不住寒氣的侵襲,抱著個長槍縮成一團,不停的跺著腳。
看到李征一行人打馬而來,哨兵打個機靈,知道來的是上官,雖然奇怪這種天氣怎么還會有上官到來,但畏懼之下還是趕緊站直身體。只是冷風吹來,他不斷的哆嗦著,始終無法做到挺直身體。
“吁!”
一行人行至他面前,突然停了下來,正在這個哨兵一臉恐懼不知所措之時,一件厚實的披風突然遮在他的身上。厚實的披風在身上一裹,原本凜咧的寒風也被阻擋在外。不過這個哨兵卻是一臉迷茫,根本不明白出現(xiàn)了什么事情。
“駕!”
十幾人并沒有說話,在李征做完這一切后,幾人便打馬入了營。
張俊才行在李征身后,那飄揚的披風正好擦著他的腳裸而過,不知為何,雖然寒風依舊,但他卻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溫暖了起來。
“嗚弘,擊鼓!”
行至校場高臺處,李征下了馬,掃視了一遍自己的親衛(wèi),沉著嗓子下令道。
“遵命!”
廖嗚弘抱拳應道,兩支粗大的手掌用力攥住棒槌,用力的敲打了起來。
“咚咚……”
沉悶又厚重的鼓聲響了起來,慢慢的轉為急切,急驟的鼓點,如同是催命的閻羅音一般。
聽到這急驟的鼓點聲,無數(shù)人影從各個營房中匆忙的走將出來,開始向著校場中匯聚。
三通鼓罷,校場上已經(jīng)是黑壓壓的一片人。李征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下面亂哄哄的人群,雖然不止一次見到這情況了,但每次身在其中還不覺得。這次頭一次站在高臺上,望見到這種場面他還是覺得自己太稚嫩了,尤其是臉皮上。
下面的人數(shù)只有大概六七百人,但一眼望去,白花花的頭發(fā)隨處可見。許多人甚至得靠著長矛才能站穩(wěn),許多人被寒風一吹,都有些搖搖晃晃。
說這是養(yǎng)老院吧,但里面還有許多半大的孩子,看著那一張張稚氣未脫,卻早沒有朝氣的眸子。餓的細長的手腳,滿是惶恐和不解的眼睛,李征搖搖頭,這種兵要來何用?
“僉事官何在?”
良久,看著下面有人已經(jīng)開始在寒風之中搖搖欲墜了,李征終于開口了。
聽到李征的聲音,一個喝的有些醉熏熏的家伙邁著有些艱難的步伐正從營門外行來,這人穿著厚實的皮襖,長的肥肥胖胖的,邊走邊不滿的抱怨著,“誰啊這是!這么冷的天還聚兵,還讓不讓人活了!”
“是我!”
李征冷冷的看著這個肥肥的胖子,突然想起這位是誰。再想到這家伙的錢糧財力之重,李征嘴角浮出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在心中泛起濃重的殺意。
這胖子正是負責登記物資與花名冊的僉事官孫光守,只不過這家伙完全是個廢物,除了從窮當兵的身上刮油水在行外,其他什么都不行。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家伙還是一個色中餓鬼,也不知道禍害過多少良家女子。仗著自己兄長在京城做御史,在潞州歷任文武都基本無人敢惹。
“你又是誰?”
孫光守不屑的看了一眼李征,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本官新任游擊將軍李征。孫大人,久違了!”李征目光森寒的盯著孫光守,幽幽的道,“孫大人,三通鼓了,為何遲遲才來?”
“本官未聽到耳!”
孫光守沒好氣的回應道,對這個壞了自己好心情的新任游擊將軍十分的不爽。
“未聽到?大明軍律,聚兵時三通鼓未到者該如何處置?醉酒者如何?”
李征仰天打了個哈哈,依舊冷漠的問道,不過這一次問的卻是身邊的親兵隊長張俊才。
張俊才頓時傻眼了,不是這個問題有多難,而是李征已經(jīng)擺明了態(tài)度要跟孫光守過不去。這兩人他一個也得罪不起,想吱唔過去,卻是發(fā)現(xiàn)李征正側頭等著他的答案,而且明顯的是,李征沒有問他自己的親信,反而問他,這是在逼迫他站隊。
“將軍!聚兵時三通鼓未至者,斬立決!飲酒者當仗責三十軍棍!”
這個隊并不難站,只是片刻工夫,張俊才便一臉堅決的回答了問題。
他們只有投奔李征才不會背負叛主的名頭,如果這個時候不支持李征,李征完全可以視他們是叛逆,將他們逐離,那他們就會直接萬劫不復。
“姓李的!你玩真的?你知不知道我兄長是誰?”
孫光守一聽當眾之下說出這些話,頓時覺得不妙,色厲內(nèi)荏的喝問道。
“不就是孫光鎮(zhèn)嗎?要打御狀嗎?我等著!”
李征冷哼一聲,底氣十足的說道。
他的底氣來自于崇禎,歷史上的崇禎從來都是一個盲信與猜疑的共合體。如今自己正處于崇禎的信任之中,任何的責難都不會有作用,甚至會讓崇禎反感。更重要的是,自己是在整理軍隊壓制地方民亂,而這也是崇禎目前最看重的地方,只要能夠?qū)⒚駚y打下去,李征根本無懼任何人在朝中對他的攻擊。
“你……你就是那個斬首建奴百級的李征?!將軍饒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孫光守這會兒是真的慌了,這會兒酒已醒的差不多了,他突然想起了李征,那個已經(jīng)被邸報傳誦了整個大明的李征。這個李征連兇神惡煞的建奴都殺了個人頭滾滾,說要殺他根本就不在話下?。?p> “現(xiàn)在知道怕了!晚了!拖下去斬首示眾!”
李征揮揮手,像驅(qū)趕一只令人厭惡的蒼蠅一般。
張俊才等人這才恍然,原來自家的將軍來歷如此恐怖。李征斬首百余建奴,這事如今已經(jīng)在大明各地傳的沸沸洋洋了,萬沒想到竟然是自家將主!一明白將主竟然是簡在帝心的人物,他們對于原本前東家都忌憚的孫光守再也沒了絲毫的懼意,聞言虎吼一聲,兩個親兵立即上前將之按倒在地,一人腰刀直接斬下,一顆肥碩的大好人頭滾落于地。
“什么,將主竟然就是那個斬首百余建奴的李將軍???”
這個消息也是讓下面的官兵們頓時炸鍋了,誰也沒想到賀將軍被抓之后,竟然直接來了一個這般狠的猛人!
立威成功,李征看著下面官兵那敬畏的目光,終于輕輕松了口氣,他終于成功的將自己的形象立于潞州軍官兵的心中。
不過一味立威并不是正途,還需要給兩顆甜棗。不過事情需要慢慢來,今日正好也是個機會。
戍邊銘東
好吧,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玩單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