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山崩,王道訖,川竭神去;澤浮舟,川水溢,臣盛君衰——《博物志》
“弋陽之役可謂兵不血刃,就讓龐大的云川帝國就在一日間轟然倒塌,簡直讓人匪夷所思。聽聞帝國分崩離析前夕,城外有座山突然間就崩塌了,地面出現(xiàn)大面積的裂縫,海里的魚竟成群結(jié)隊(duì)地自殺,那日河面上浮滿了翻白眼的死魚,一下子弄得河水腥臭腥臭的......”
“切,誰信啊?!?p> “魚怎么會自殺呢?”
“別聽他瞎說,走走走......”
說書人一看剛聚精會神還在聽的人一下子都散開了,忙從說書臺上下來,憤憤道:“唉,別走啊........還沒給錢呢........”
“喂,說書的,后來怎么樣了?”觀眾全散開后,臺下的座位上還留了一黃衣小姑娘,雙手環(huán)在胸前,正笑盈盈地望著他,似在等他說下去。
說書人先是驚訝了一會兒,隨即露出猶豫的神色,卻見小姑娘向他丟來一枚銀子。他望了望四周悄悄地來到她身邊坐下,輕聲說道:“本來這件事都是為各國所不宣的,看在咋倆有緣份上,我就跟你說說:
后來云川帝國就分裂為北辰、南嶼與容國,但是容國國主是個昏君,繼位之后,效仿紂王,廣擴(kuò)后宮,不理朝政,誅殺忠臣,不久之后為北辰祁榮所滅。南嶼國坐落于長江南岸的中下游一帶,與江北的辰國隔江而望。雖沒有北國的巍峨雄壯,古樸厚重,卻有江南獨(dú)有的煙柳畫橋、九曲玲瓏。當(dāng)?shù)赜腥笫孔澹蚁嗄霞?,左相蘇家,將軍府風(fēng)家?!?p> 黃衣小姑娘聽完,臉上露出疑惑,眨著一雙明眸道:“你說的這個我都知道,但是那龐大的云川帝國是怎么在一日間就被滅亡了的?”
說書人一聽道:“哎呦,看不出來啊小姑娘,挺會聽門道的,這就要說到本書最精彩的部分了.........”
“來人,給我把這個散播謠言的人給抓起來!”
正聽到精彩的時候,后面突然來了一大群官兵,一上來就把那說書人給扣住了,并且將其帶走,并且臨走前還特意囑咐了黃衣小姑娘一句:
“您是南相家的千金吧,沒事在家呆著看看女誡什么的,別瞎跑出來聽什么謠言是非?!?p> 南璟怕被抓起來,驚動他父親,因而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著被抓走后一路鬼哭狼嚎的說書人,露出同情,卻也無可奈何。
說書人被抓走后,南璟信步游于大街上,忽然看見路邊的一枝梅花開得正艷,因剛之事而悶悶不樂的臉上一下子明媚起來,一路小跑來到一家酒館面前。
每年梅花開的時候,青梅煮酒館的梅花釀就要出來了,南璟總要跑去喝上幾口,解解饞。
一進(jìn)門,老板便莞爾道,“璟姑娘,今天可比往常晚了些。”邊說邊擦著手中的酒盞,緩緩才抬起頭,好像不用看聽聲音也知來者是誰似的。
青梅煮酒館原先是一家普通的酒館,后來飯館的掌柜因經(jīng)營不善便轉(zhuǎn)賣給了現(xiàn)在的掌柜——梅懷逸。梅掌柜中等身材,留著一綽小胡子,對人謙遜有禮,三十又余的他看起來十分面善。
不知道他哪里學(xué)來的手藝,經(jīng)他釀制的梅花釀特別香,雖有其他店家如法炮制,釀出來的酒卻總?cè)绷藥追治兜?。再加上青梅煮酒館的酒是限量發(fā)行,因此變得更為搶手,就連王公貴族也都愛往他這跑。
打了招呼后,她徑直向二樓最西邊靠窗的位置走去,青梅煮酒館臨水而建,大門對出去是熱鬧的大街,后門對出去是一條河,河對岸又是熱鬧的一條街。
因而坐在靠窗的位置,可以看到窗外一覽無余的風(fēng)景,東來西往的船只,沿岸浣衣的美嬌娘,以及迎寒盛開的梅花樹,還可以聞到溜進(jìn)窗內(nèi)的梅花香。
“梅掌柜?!蹦檄Z笑著叫道,眼睛不由自主地隨著酒瓶子轉(zhuǎn)動,手已經(jīng)不聽使喚地伸手去接了。
“依慣例,另外,半壇給你打包好了?!?p> 青梅煮酒的梅花釀只限一壇,每次喝一半,另一半拿回去給南玨留著,想著要是有一天大哥回來,能為他接風(fēng)洗塵,暢飲一番。
二哥南瑜不愛喝,跟父親一個樣,說什么喝酒傷身、喝酒誤事、喝酒.......
梅掌柜總是會在青色的酒壺上放上一朵白梅,不知有什么寓意,于是某次他得了空我將積蓄已久的疑問拋給他,他斂了笑容,旋轉(zhuǎn)眼光說了句“等人”,定了會神,隨即又笑著離開了。
南璟將白梅放在手心,瞧著它一身高冷潔白孤傲的模樣,昨晚偷溜出來時在假山旁看到的姑娘又浮現(xiàn)在腦中。
她亭亭玉立于閣中的假山旁,右手執(zhí)劍,左手搭在一旁的樹枝上。整個人非常清瘦,像男子一樣將頭發(fā)全部束起,望著某一處,怔怔地出神。府中之人一般都是習(xí)武之人,更是謹(jǐn)小慎微之人,對細(xì)微的聲音都很警覺,但這位姐姐卻如此大意,不知她在看什么。
紗窗明,畫船輕,梅花白似雪;和著一江春水,品著酒,真乃人生幸事也。
南璟咪了小口酒,閉上眼睛,享受酒在口中流轉(zhuǎn)的美味,仿佛進(jìn)去了一個充滿著酒香的世界,當(dāng)再次睜開眼睛時,一抹白色又增添了視覺上的享受,這大概就是梅老板的本意吧。
南璟望著手中清潔高雅的白梅,凝眸半晌之后,將白梅往外一拋,與其讓你跌落那污水桶里,倒不如順著一江春水東流去。
可是白梅離手時,她后悔了,同時慶幸拋下去的不是酒瓶子。因?yàn)榘酌份p巧地落在了剛剛駛過來的一條小船上,這也沒什么大的關(guān)系,重要的是它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對方船頭正在對弈的棋盤上。
俗話說觀棋不語真君子,她這次定是要不折不扣地當(dāng)一回小人了。
只見穿著白色錦袍的少年抬頭望過來,南璟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靈機(jī)一動說道:“相逢即是有緣,既是有緣,上來我請你們喝酒?!眳莾z軟語隨著微風(fēng)飄進(jìn)客船,落進(jìn)兩個少年的耳朵里,輕靈婉轉(zhuǎn)。
白衣少年神色肅然,只是抬頭望了一眼便轉(zhuǎn)過頭去,將手里的棋子放回,拂了拂袖子,轉(zhuǎn)而看向遠(yuǎn)方。
坐在對面的紫衣少年也聞聲扭轉(zhuǎn)身體四十五度抬頭笑若明花道:“高手,佩服!”
南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高手?硬是盯著他們愣了好久,才想明白自己定是破壞了他們的棋局,就好比雙方廝殺快要決出勝負(fù)的時候,她在背后放了一支冷箭,雖是無意,卻正中其中一人心臟,想著想著白衣少年那冷若冰霜的眸子瞬間使她倒吸一口涼氣。
一陣爽朗的笑聲如三月春雷,南璟正思忖著,忽然旁邊站了兩個人,一個嬉皮笑臉,一個面無表情,她偷偷瞄了一眼那面無表情地少年,雖是長得一副“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玩”的臉,卻如同冰山一般,整個人冒著寒氣。
倒是嬉皮笑臉的人感覺著好相處,只見他咧著嘴道:“姑娘,你剛剛不是請我們喝酒嗎?是這個嗎?”紫衣少年說完便拿起梅老板打包好的半壺酒。
南璟措手不及想要奪回他手中的酒壺,急著說道:“不是這個,這是給我哥的,這這還有……”
他將酒壺舉得老高,南璟站起身墊著腳,身體倚著桌子,就差爬到桌上去了,伸手去奪半空中的酒壺。
“讓本公子喝你喝剩的,想得美,我就要這壺?!弊弦律倌杲祁R地笑著,不停地將酒壺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南璟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認(rèn)為他好相處乃是大錯特錯,從后來的相處中才知道這人真是臭不要臉、厚臉皮,還夾著一股瞎嘚瑟勁。
“真是人不可貌相,人模沒有人樣?”南璟看他已經(jīng)張嘴喝了,氣得低聲罵道。
而紫衣少年仍然笑著,一臉沒事人似的,也不知聽見的南璟的話沒。
白衣少年則冷冷地站在一旁,杵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南璟轉(zhuǎn)眸看了他一眼,只見他低垂雙眸回了“我什么也沒看見,我很無辜”的眼神,才知道自己想讓他出手制止的想法是多么空白無力,簡直是異想天開。
這是我一陣吵鬧的聲音從樓下傳來,隱約可以辨別出一個客人在向老板發(fā)難。
南璟尋著聲源過去,原來是梅花釀今日售罄,一位客人沒買到在發(fā)脾氣。
發(fā)脾氣的是個彪形大漢,正將他的刀架在梅老板的脖子上,梅老板卻是面無蘊(yùn)色,不卑不亢地說著:“這是小店的規(guī)矩,任誰來了,都一樣。”
“哈,那老子今天還非要了這梅花釀不可?!迸赃吙腿思娂姳硎究梢园炎约旱淖尳o這位自稱老子的人??蛇@人非要梅老板重新拿出一壇來,還威脅眾人不要插手,引得眾人敢怒不敢言。
這不是自己吃了鱉,想搏回個面子,故意拿老板出氣。南璟小聲嘀咕著,卻故意用一種他聽得見的聲音。
果不其然,他聽見了,立馬兇神惡煞地朝南璟看過來,必是被難堪到了,抄起家伙便向她襲去。一白影從眼前閃過,大漢已跌倒在地,嘴角留著糊狀的液體。
好快的身手,南璟望向白衣少年,見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禁從剛才失望的情緒里扯出了一絲好感和一點(diǎn)崇拜。但是他那張臉,有點(diǎn)讓她懷疑他是不是有先天疾病,比如說不能笑啊,或者吃了什么面動半步癲什么的。
他也沒說什么,大漢抬頭望了他一眼后,立馬低頭認(rèn)錯道:“我錯了,俠士饒了我?!?p> 白衣少年拿開劍,大漢立馬連滾帶爬地向門外撞去。
南璟忽然意識到,白衣少年有一個別人沒有的必殺絕技:眼神冰凍。
“謝了。”南璟真摯地望著他道了一聲。謝么還是要謝的,畢竟人家救她于大漢的暴行之下,其實(shí)轉(zhuǎn)念一想,除了那張臉,其他真是找不到一絲的毛病。
見少年往二樓走,她跟上前去套近乎道:“大俠,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咋倆交個朋友唄?!?p> “秦子燚?!彼硇喂P直地往二樓走去。
“愿不愿意,咋倆交個朋友,看你不像本地人,這樣在南嶼,以后我罩著你?!?p> “不必。”
“不都說出門靠朋友,以后要是你們在這里遇上什么麻煩,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的時候,不是還有我在的嗎?!?p> “不必。”
上樓后,南璟便看到紫衣少年舔著嘴角,笑瞇瞇地望向她,臉色潮紅,一搖一晃地向她走過來,走到跟前,整個身體就往她身上傾斜,南璟大罵一句“臭流氓”后,將他掀翻在地。
上前一看,酒壺已經(jīng)空了,氣不打一處來,抓起旁邊的一把筷子,向他腦袋砸去。
他倒是不躲不閃,先是咧著嘴,后便一頭栽在地上,嘴里喃喃道:“誰推本太......”
還沒等他開口說完,白衣少年一把揪過他的衣領(lǐng),將他的下半句話含糊不清地卡在喉嚨里,拎著他就往外走去。
喝著我的酒,還喝醉了得瑟,真是沒見過這么厚顏無恥的人。要不是大庭廣眾之下,本姑娘一定好好治你一頓,把你丟到深山老林去喂狼,她氣鼓鼓地望著一路被拖行的紫衣少年,雙手握緊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