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打在心上的一巴掌
白鴿經(jīng)常會想,如果那天他沒有在車站昏倒后果會是怎么樣,也許他會一氣之下離開這個傷心地,從此浪跡天涯,又或許淪落街頭,成為城市收容站的一員,這樣的想法讓他有一些后怕。
盡管有無數(shù)種可能,但現(xiàn)在,那些都是沒有可能的事情了。白鴿如今愜意地躺在集體宿舍的下鋪,迎著窗簾透出些微的晨光,玩了半個多小時的手機,做完了五個賬號的任務(wù),等到七點二十的時候,他就可以去食堂享用一份精美早餐,然后晃晃悠悠地走到工位,換一個位置繼續(xù)虛度時光。
白鴿的舍友們也逐漸下了床。與其說是舍友,不如說是住在一個房間里的人更為合適,因為白鴿跟這些人的關(guān)系并不融洽,他總覺著這些人在為難他,出于報復(fù)心理,他忍不住要暗地里給他們搞一些小破壞,所以不到一個月,他就成功把這些人全都得罪光了。
“劉亮又起來玩手機啦,以后聽著點你那鬧鐘鈴聲,早上被你鬧得睡不好”說這話的是宿舍長龍哥,但其實他今年只有二十六歲,大名趙天龍,擅長偵察和綜合格斗,據(jù)說在來這里之前,他曾經(jīng)是武術(shù)學(xué)校的一位教練,這或許可以解釋他一身驚人的本領(lǐng)是從何而來。
白鴿搞不懂大老王為什么會招這么一個人進來,他們公司是建材廠,不是健身房,更不是什么拳擊館。趙天龍明面上的工作是保安大隊的副隊長,可是你聽說過哪家公司會給一個保安一個月開十萬的?這個趙天龍身上充滿了可疑之處,不過不該他問的,他也不會去過問,除了手機游戲和今天吃什么,剩下的事情他通通不關(guān)心。
趙天龍從上鋪沿著護欄翻身跳下了地,屋梁上方仿佛有灰塵簌簌而落,趙天龍想,這個條件確實是有一些艱苦,當初大老王去挖他的時候可不是這么說的。不過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大老王,建材廠剛剛交接完成,百廢待興,一切都處在建設(shè)當中,雖然說他們暫時需要擠在老舊的集體宿舍里,不過很快,供給中高層享用的高級住宅區(qū)就會修繕完成,到那時,會有若干戶型供他挑選。
雖然住宿條件欠奉,大老王給出的待遇卻是格外優(yōu)渥,不但薪資是其他同類職務(wù)的三倍有余,除此之外還附贈股票若干。趙天龍想,他還年輕,也就是苦這幾年,等到成家立業(yè)的時候,他自然會換一個工作安享清福。當然,抱有此類想法的人在工廠里也不在少數(shù)。
白鴿和這些人不同,生活并沒有賦予他那些美好的憧憬。他的工作是黃鈺頭腦一熱強迫大老王塞進來的,本來黃鈺想讓大老王給他安排一個財務(wù)之類的工作,可是很遺憾,白鴿對財會方面的知識可以說是一竅不通,雖然他曾經(jīng)就是學(xué)這個的,最后他只得到了一個倉庫管理員的崗位。反正也只是看大門,多他一個也不多,大老王也不缺那幾個錢,全當看在好友的面子上做慈善了。
白鴿心里并不是很感激黃鈺,和他同宿舍的人工資動輒是他的數(shù)倍,這種比較帶來的差距讓他十分不快。況且他的工作沒有任何技術(shù)含量,這就意味著他沒有升值漲薪的空間,干股分紅什么的更是妄念。趙天龍在為一臺筆記本電腦或是一雙限量版球鞋消費萬余元的時候,他只能在宿舍里啃著辣條,捧著一個過時的手機玩游戲,連往游戲里充六塊錢讓自己輕松一些都會讓他取舍半天。
其次,地板廠的位置實在是過于偏遠,這導(dǎo)致快遞送過來要比送往別的區(qū)域慢上好幾天,白鴿在網(wǎng)上購買的時鮮零食送到手保質(zhì)期往往只剩下了幾個小時,這讓喜愛美食的白鴿不能夠忍耐,他想,如果黃鈺一開始就告訴他這些,他是不會到這個鬼地方來的。
白鴿陷入了這樣的思緒,這導(dǎo)致他心情一下子十分混亂,他聽見了趙天龍對他提出要求,心里很不舒服,他覺得趙天龍比他過得好太多,卻連這么一點小事都不愿意包容他;當然,趙天龍原本也不期待問題會就此解決。白鴿揚著頭哼哼唧唧地玩手機游戲,趁趙天龍走出門的時候,他突然朝人家罵了一句:“作死!”
也許是昨天晚上沒有睡好,一只腳踏出宿舍門的趙天龍有些恍惚,他仿佛聽到了有人在背后辱罵了他,循著聲音的來源,他神游一般地走到白鴿的床前,語氣抽離:“你說什么?”
白鴿搖頭晃腦地耍賤:“好狗不擋路,話不說第二遍。”
趙天龍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這一次,他終于聽得一清二楚。他不敢相信一向被他視為螻蟻的白鴿竟敢對他如此張狂,于是他伸出右手,揪住白鴿的領(lǐng)口,像提起一只頑皮的小狗,白鴿的頭應(yīng)聲撞上了床頭。
“把你剛才說的話再重復(fù)一遍?!?p> 這個時候,宿舍里其他的人已經(jīng)圍了過來,他們看見白鴿被揪著領(lǐng)子提在半空,徒勞地蹬著腿。
這個樣子,真像是一只被抓住的牛蛙啊。圍觀中的郭綽這樣想著,廚師要做牛蛙的時候,牛蛙掙扎著想要逃脫就是那樣蹬著腿。但白鴿不是牛蛙,如果非要用一種動物來形容他,郭綽覺得用烏龜更為貼切。白鴿平常縮頭縮腦的樣子,看上去仿佛沒有攻擊性,但其實他的報復(fù)心理和待機時間都非常強,趁你不注意的時候就會猛地伸出頭來咬你一口。
這樣糾纏下去是沒有意義的,郭綽伸手勾住趙天龍的肩膀:“行啦,咱們?nèi)コ栽顼埌??!惫b的手指在趙天龍肩頭規(guī)律地按動著,以平復(fù)他激憤的情緒。
趙天龍盯著白鴿看了一會兒,松手把白鴿放下了。白鴿被趙天龍的眼神看得有些發(fā)毛,哆哆嗦嗦地縮到墻角,嘴上仍是不依不饒:“真倒霉,大清早碰上這么個瘋子。”
“你夠了啊。”郭綽指著白鴿的鼻子警告,這個白鴿真是沒事找事。
而趙天龍的動作更快,他一個馬步向前,等白鴿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臉上已經(jīng)多了兩道紅紅的巴掌印子。
白鴿羞憤地捂著臉,眼睜睜地看著趙天龍和郭綽二人揚長而去,哀痛得栽倒在床上。其他人看到勝負已分,主角已經(jīng)黯淡退場,也各自散了。
這樣頹敗地在床上躺著,臉上火辣辣的灼燒感尚未褪去,白鴿懨懨從床鋪上拾起手機,打算登陸游戲調(diào)節(jié)一下心情。
幸好,沒有其他人像他一樣勤勞,白鴿盡情地挖著寶箱,獨占獎勵的感覺可真好。
白鴿正高興地玩著,一個衣著鮮亮的人從樹林里閃亮登場,那是去而復(fù)返的澤言哥哥。
“白鴿還在線啊,我都吃完晚飯了,你居然還在玩?!彼首黧@訝。
腰帶上黃澄澄的小扇子,代表了澤言哥哥高貴的VIP身份,而他身上那件花費不菲的極品皮膚,在此刻白鴿的眼里看來更是分外刺眼。
于是白鴿切換了小號,悄悄潛入密林,躲在暗處,趁澤言哥哥開一個珍稀寶箱的時候,在他背后猛然拔出寶劍,將那個眼中釘劈倒在地,并且順手拿走了寶箱里的稀有精魂。
“我已成功將你打倒。”白鴿耀武揚威地炫耀道。
金色的光環(huán)在澤言哥哥的身上閃爍著,過了幾秒,倒在地上的他又當著白鴿的面原地復(fù)活,澤言哥哥說:“好吧,服了你了,小號王?!?p> “你就嫉妒我吧?!卑坐澤裆豢?,他掏出另一個手機,調(diào)出更多的小號,預(yù)備將澤言哥哥再次打倒在地,他要讓這個討厭的人從他眼前徹底消失。
這一次,澤言哥哥躲過了白鴿的偷襲,乘著七彩祥云飛到了白鴿的頭頂,因為白鴿沒有那種高級道具,他拿澤言哥哥沒有辦法了。
“嫉妒你,你沒有搞錯吧?!睗裳愿绺鐨舛ㄉ耖e,“你難道不是一個屌絲嗎?”
屌絲?白鴿心里一陣抽痛,他今天早上受到的刺激已經(jīng)足夠多,一時間竟然無法出言以對。
澤言哥哥對他的嘲諷并未結(jié)束,說出的話像連珠子彈一樣打進白鴿的心臟:“像你這種沒錢癮還超大的人才會玩那么多小號,因為你的時間不值錢罷了。”
隔著薄薄的手機屏幕,白鴿感受到了深深的鄙夷,他不可抑制地尖叫道:“我住五百平米的大平層!”實際上,他的活動面積只是一個床鋪。
白鴿氣餒了,他不得不承認,雖然他在游戲世界里處處占盡先機,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