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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里櫻

第五十三章 如果

七里櫻 九月少安 1943 2019-08-16 23:10:47

  葬禮如期舉行,林安還是沒有收到請柬,但她已經(jīng)換上了黑色的裙子,是她特意拖楓溪買回來的,手里拽著打著蝴蝶結(jié)的手鏈,看上去廉價(jià)的很。

  一個人,偷偷地起床,天早已亮了,路上的行人不止林安,但他們都埋著頭悄悄趕往一個地方,是公司,亦或者是車站……陽光還是一如既往地往上攀爬,林安追逐著朝前邁去,乘過公交,踏上歸鄉(xiāng)的大巴。

  楓溪昨天就發(fā)信息告訴了林安,會在北林鎮(zhèn)也就是林安的老家舉行。說是老家,但她好像從未去過。林安支著下巴,看著窗外的稻田綠得發(fā)亮,安慰了她。

  也許走著走著就碰到了吧,也許她趕得上吧,也許沒有人會注意到她,也許她還能把手上的手鏈放在妞妞的靈臺上,這些也許成為了林安給她打了一劑強(qiáng)心針。

  車停在一個雜貨鋪前,墻上還掛著一包包五毛或者一塊的辣條,還有用夾子夾的跳跳糖,用灰色的石頭砌上的一個臺上還放著一個個透明的玻璃瓶,玻璃瓶里一個酒盞淺淺地?cái)R在白色的葵花籽里,還有棉花糖,彩虹糖……這些她好像在哪見過,她沒有多想只是沿著雜貨鋪的小路離開了。她卻莫名地熟悉得很,好像來過一樣,幾個分岔路口,她都能確信應(yīng)該走那條。

  直到掠過茫茫的稻田,她站在長滿野草的鄉(xiāng)間路上,看到那一眼就能看到的一棵桂花樹開著綠葉站在這蒼茫的稻田里,依附著一棟新式的別墅。林安站在原地,身子好像僵住了,她不知道該不該繼續(xù)前行。有兩三個老人從她旁邊經(jīng)過,不免多看她一眼她這個陌生人。

  一個光頭的老人穿著一雙綠色的解放鞋,鞋明顯大了,他趿著鞋,后腳跟的老繭也跟著在外曬著太陽。他手里牽著一個粗細(xì)剛好的繩,趕著一頭灰色的水牛慢慢悠悠地從林安身旁經(jīng)過,看了一眼林安,繼續(xù)走了過去,但他又牽著牛折了回來,“你是來參加林奇家的葬禮吧?就在前面那桂花樹下,你沿著這條路往西走就好?!?p>  林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了句謝謝,只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好像只是時(shí)過境遷,林安依稀還記得鄉(xiāng)間小路上她現(xiàn)在走的這條通往爺爺家的路,長滿了野草,那桂花樹還在那,即使曾經(jīng)的房子已經(jīng)被水泥鋼筋給代替了。

  她也不知道那個時(shí)候自己多少歲,只是有些事時(shí)間在怎么讓人遺忘,有一天還是會想起來。她在這生活的記憶馬上涌上了心頭。心很痛,因?yàn)樗浀煤芮宄@里沒有人歡迎過媽媽,就連親人都不承認(rèn)媽媽的存在,即使是名正言順地登記過結(jié)婚證那又如何?只要媽媽沒有兒子,在這依舊只是個罪人。這是林安記憶碎片里記得最深刻的話,兒時(shí)她以為自己幸福只不過是站在傷痛上喜悅而已。記憶在踏上這條路就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清晰。

  門上懸掛著兩個大大的白色燈籠,老遠(yuǎn)就可以瞧見,尤其是那凄慘的嗩吶與鑼聲伴在一起,飄飄地很遠(yuǎn)。林安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那條長滿野草的路上,和從前一樣,野花長得那么美,開著白色的花,依舊沒有人會去在意雜草的肆意生長,更何況開花呢。

  什么話都鎖在喉嚨里,她現(xiàn)在真的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兒時(shí)本不該記住的記憶,居然重新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林安,刻在林安的心上。原來所謂的從小沒見過的爺爺奶奶,只不過是自己忘記了而已。什么好爺爺和好奶奶只不過是對于某些人而已罷了。

  她每走一步,看得越清,那個曾經(jīng)嫌棄媽媽的家正在接納一個還未登記所謂的小三,她看著站在門外的斑白的老人喜逐顏開地抱著一個小孩,嘴里還嘟囔著什么。

  眼里滿是憤恨與委屈,可是她自己知道這是劉靜和妞妞的葬禮,她不能胡鬧。這是她欠妞妞的。她把手上的手鏈放回了口袋,眼睛里的淚水在打轉(zhuǎn),她仰起頭頭看了看天,淡薄的云在漫無目的地飄著,一會,淚水被逼了回去。

  她繼續(xù)走下去,站在那桂花樹下,院子里滿是穿著黑色西裝或者職業(yè)裝的人,一小團(tuán)的男人臉上露著職業(yè)笑容,相互寒暄,彎腰遞名片,一起抽著煙。女人們就挎著自己的包包,開心地和多年沒見的人聊起了這些年的事。這真的是一場葬禮嗎?沒有人悲傷,他們都帶著自己的目的赴著這場黑色葬禮。

  那對抱著剛出生的小孩的老人走了過來,滿心歡喜地邀請著林安進(jìn)來,“你是哪位???先來這坐坐吧?!?p>  林安看了看四周,跟在她以前的爺爺奶奶身后,“我是劉靜的朋友。”

  他們也沒有一絲察覺,只是讓林安繼續(xù)跟著他們走進(jìn)大廳,他們懷里的小孩突然咯咯地笑著,聲音那么純凈。但并沒有讓林安看向他,她站在大廳前,眼睛睜睜得大大的,那個重陽道人站在遺照前念經(jīng),旁邊還有幾個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坐在一旁吹著嗩吶,打著鑼。還有一個披著麻布的女人跪在遺照前大聲哭,還叫喊著:“怎么去得那么早???還沒享福呢?可憐的人……”

  放著遺照的桌子下還放著一個火盆燒著火,這里沒有見到林奇,她看著遺照里笑得那么陽光的妞妞,她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愧疚,后悔,她將昨晚連夜編的手鏈丟進(jìn)了火盆里,退到后面彎腰鞠了一躬。就匆匆走了。

  她怕后面的道人注意到她,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她剛走出大廳就看到林奇站在一個角落里大聲談笑著他的豐功偉績,好像這場葬禮和他沒有任何關(guān)系一樣,他的話還是那么刺耳,他圍著一群人,站在那里的場景還是那么不堪入目。

  林安低著頭離開了,這桂花樹,這棟新式小洋樓。

  但她并沒有原路返回,而是沿著那條野草茂盛的路繼續(xù)往前走,走到一座老橋上。

  石橋矮矮地架在兩岸,林安坐了下來,一只黑色的螞蟻慢慢吞吞地走過林安的身旁,看著遠(yuǎn)方的小溪,或許她不應(yīng)該來這,那場葬禮還在進(jìn)行,凄慘的樂聲飄了很久,她坐在石橋上也很久,蕾絲的裙擺在風(fēng)中飄揚(yáng),腳晃蕩在空中。除了迷茫還剩下什么,林安不知道。

  “在想什么?”冷慈坐到了林安身旁,他一直跟著林安,只是林安沒有發(fā)現(xiàn)而已。冷慈仰著頭,看著天上飛來的一群麻雀,撲打著翅膀飛向遠(yuǎn)方的叫不出名字的樹梢上。

  在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只有冷慈一人關(guān)心自己吧。林安沒有答話,只是同他一起看著嘰嘰喳喳的麻雀一會飛到樹梢上,一會又飛到電線桿上。她的心也跟著她飛到了更遠(yuǎn)的地方。

  她不由地自主說:“如果你是我,會怎么樣?”

  冷慈看著已經(jīng)飛遠(yuǎn)的麻雀,雙手撐在石橋上,仰著頭,“如果我是你,我不會自責(zé)自己,因?yàn)槟阋烙行┦率悄銦o法阻擋的,就好像你無法預(yù)測麻雀它下個停站點(diǎn)會在哪一樣,順其自然地生活吧?!?p>  他繼續(xù)說下去,“妞妞的事,你不需要自責(zé)。這事本來就不是你的錯,你是你自己,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過偉大可以影響到別人的一生。”這話好像不僅僅是說給林安聽的,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林安站起身來,身旁那只黑色的螞蟻應(yīng)該回了家,她也該回家了?!拔抑懒恕!?p>  她的心情沒有那么低落了,她穿過稻田,繼續(xù)前行走到鎮(zhèn)上的車站那去,這路似乎走了許多遍,她往前沒有回頭,葬禮的樂聲越來越遠(yuǎn),漸漸聽不清了。冷慈跟在她身后,一步一步地走著,影子埋藏在稻田里,仿佛林安的悲傷也跟著埋藏在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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