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門外面響起了一些輕微的動靜,秦英一聽便知,那是刀刃快速劃過皮膚的聲音,闖蕩江湖久了,這種聲音,聽起來竟然都有些麻木了,秦英知道門口的巡衛(wèi)已經(jīng)被殺了。
薛摩和秦英都不約而同地屏息往角落里再靠了靠,下一秒,門被人輕輕推了開來,居高臨下,借著這抹光線,秦英看見了床榻上李蔻青安寧的睡姿。
三個黑衣人緩步走了進來,月光投射下,他們的影子重疊在了一起,變成了一道非常吊詭的形狀。
他們步伐極輕,秦英知道他們必是提著氣的,因為秦英聽不到一丁點走路的聲音,秦英心知,來人武功不弱,恐怕等下免不了又是一場惡戰(zhàn)。
黑衣人手上的刀還沾著血,反射出清冷的光芒,三人在床榻前停住,秦英看著李蔻青雙手交叉放在腹部,睡得很是安穩(wěn),好似一點都沒有察覺危險已在逼近,也不自覺地手心汗涔涔一片。
秦英看到黑衣人已經(jīng)緩緩提起了刀,他只覺得心都快要蹦到嗓子眼了,他是絕對不希望李蔻青死的,雖然他與她只見過幾面還不算相熟,但是畢竟是她向六扇門松口,六扇門才放他出來的。
此時的秦英心急如焚,他扭頭看了看薛摩,光線不夠,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是他能感受到薛摩身上那股緊繃的氣息,雖然如此,奈何薛摩卻是一點動作都沒有,好似只是死死地盯著那三個黑衣人一般。
秦英急得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他用手捏了捏血靈犀,發(fā)現(xiàn)薛摩還是沒有動靜!
恍惚中,秦英覺得自己被撕裂成了兩瓣,一邊有個聲音在催促:趕緊下去,她怎么也算你半個救命恩人??!可與此同時,又有另外的聲音在警告:薛摩讓你不要輕舉妄動,你要信他!
秦英舔了舔干涸的嘴唇,在這番心理斗爭中,他眼睜睜地看著黑衣人手起刀落……
秦英整個人都愣住了,他本以為會是刺上一刀,沒想到黑衣人是直接朝著頭顱砍下去的,瞬間身首異處,刀起落間,簾帳上,床被上,到處都是猩紅的血!
秦英瞪著眼睛,有點不敢相信眼前所發(fā)生的一切,李蔻青死了?
這個疑問在腦海里回蕩,放佛連大腦都不愿意相信一般,空白了幾秒,才告訴秦英:是的!李蔻青死了!還是在你眼皮底下被人殺死的!
秦英的拳頭捏得死死的,心緒起伏不定,他勉強忍住想要吶喊的沖動,不禁想問,他們不就是為了救郡主而來的么,如今這樣,究竟是要做什么?!
完成任務,三個黑衣人相視一眼,便飛快地撤了出去,秦英扭頭去看薛摩,見他還是沒有任何動作,秦英眉頭都擠出一個小疙瘩來了,他甚至開始懷疑薛摩是不是在梁上睡著了?
但是,瞬間他就把這個荒謬的想法給否決了,這是絕決不可能發(fā)生的,那究竟是為什么呢?
秦英很想沖過去,問個明白,但是他心里牢牢地記著薛摩那句:不管看到什么,我不行動,你也不能行動。
他深呼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緒,繼續(xù)靜靜地呆上面,只是不忍再往床榻上看去。
突然,吱呀一聲,門又開了,有人走了進來,來人也是一襲夜行衣,秦英立馬打起了精神,定睛看去,只見此人左顧右看,顯然和剛才的人不是一伙的。
秦英看到此人在懷里摸索了一會,掏出一枚小小的東西放在床榻邊,距離有些遠看不清他拿得是什么。
秦英扭頭看了眼薛摩,發(fā)現(xiàn)他身體稍稍往前傾了傾,秦英一下子明白過來,薛摩此行的目的應該是他,只是,這個人又是誰呢?
此人很快便退了出去,不一會,薛摩動了動身體,從檐上飛身而下,彎腰將那人在床榻上放的東西撿了起來,只一眼,薛摩的雙眸里便是兇光湛湛。
秦英看薛摩行動了,立即飛身下去,不過因為蹲得太久了,還沒站穩(wěn)眼前便是黑影陣陣,薛摩扶住他,無奈地搖了搖頭。
秦英緩了幾秒問道:“師父,我們不是來救郡主的么?”
薛摩沒有說話,把在床榻上撿的東西遞到秦英眼前,秦英一看,大驚失色,立即伸手去摸自己的左耳,一探空空如也,他整個人都懵了,抓著薛摩剛要說話,被薛摩給制止了:“此地不宜久留,出去再說?!?p> 薛摩說完轉(zhuǎn)身就走,秦英剛欲跟上,又不自覺地看了眼李蔻青,甚覺惋惜,沉沉嘆了口氣,追了出去。
兩人很快便回到了月滿樓,薛摩看著圓榻上的人說道:“起來吧,我們回來了,不用裝了?!?p> 魎一聽是薛摩的聲音,一骨碌就翻身起來,急忙道:“你猜的不錯,確實有人來探過,不過那人不敢進房間,只是開了窗戶,應該是從窗戶向里面看了看,我不敢轉(zhuǎn)身,所以沒能看到來人的樣貌?!?p> 薛摩擺擺手道:“無妨,穿著夜行衣的,你即便轉(zhuǎn)身了也未必能認出他的樣貌。多謝你們過來,你去叫上魍,回去吧,替我像你們門主道聲謝?!濒u點點頭,便翻窗走人了。
薛摩把窗欞合上,將一旁的燭臺點燃,溫和的光跳躍在秦英滿是疑問的臉上。
薛摩瞥了他一眼,道:“不算白跟我那么久,今晚這么大的事,終于學會不動聲色了?!?p> 秦英白他一眼道:“我只是一門心思地相信你而已,你倒好,盡瞞著我!”
“呵——”薛摩笑得有些歉疚,知道現(xiàn)在秦英肯定有一肚子疑問,對著他挑挑眉,示意他問。
秦英腦海里的問題一股腦地涌了上來,一時間倒有些不知道從哪開口了,半天才道:“前面的人是雁回宮的殺手,我知道,那后面進來的那個人是誰?我的銀環(huán)珥珰怎么會在他手上?他這是要栽贓我殺了端平郡主么?”
“廢話,只要是見過你的人,誰沒見過這枚珥珰,這擺明了是要栽贓的!”薛摩說道。
當初他們在西域時,受塞外影響也都戴珥珰,但是薛摩自進了玉門關后就不再戴著了,本來也不準秦英戴,可是秦英死活不肯。
這銀環(huán)珥珰對于秦英有獨特的意義,原是一對,是他母親留給他們兄妹倆的,他父親還在銀環(huán)里刻了字,一只刻了個“英”字,一只刻了個“颯”字,后來在他送真的秦颯逃出碎葉城的時候,他們兄妹倆一人拿了一只。
這些事情薛摩并不清楚,雖然他不知道這珥珰背后的意義,不過當時看秦英那么堅持,他也只好作罷。
是以,只要在江淮走動過的人,對秦英的這枚銀環(huán)珥珰,都應該是十分的熟悉。
秦英詫然:“那……那我的珥珰為何會在那人手上?!”
“我問你,你今天都見了些什么人?”薛摩正色問道。
秦英歪著腦袋開始在腦海里細細搜尋起來,半天后說道:“呃……沒見什么特別的人啊……也就是往日見的這幾個……況且他還要從我身上拿走我的珥珰,這……”
這難度未免也太大了,從他踏葉行的身上偷東西?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竟然還成功了,啊……做賊的被賊偷了,這丟人丟的,思及此,秦英瞬間臉色窘迫。
薛摩看他那么糾結(jié),問道:“你可有見到谷雨?”
“谷雨……谷雨……倒是有見……”秦英說著說著就頓住了,白天兩人在空中相撞滾到地上的畫面讓秦英的眼睛越瞪越大,嘴巴就這么半張著。
秦英的武功極好,珥珰又是重要的貼身之物,想要拿到手難如登天,可是如果是親近的人再加上劇烈的碰撞,要順手拿走倒也很簡單。
薛摩看著他的表情,知道他必是想到了什么,遂道:“你現(xiàn)在知道我為什么要讓夜行門的魍、魎過來喬裝了么?”
薛摩自問自答道:“我們月滿樓,有奸細?!?p> “何以見得?”秦英蹙眉,神色有些焦灼,不為別的,只為月滿樓的所有人出生入死一路偕行,幾近心腹,幾近兄弟。
薛摩嘆了口氣道:“夜闖郡王府本沒有定時間,被你這么一鬧,可以說完全是臨時起意,可各方勢力竟會在那么短的時間內(nèi),聞風而至……”
薛摩還沒說完,秦英心中便已然明了了,想到他提了谷雨,忙搖頭道:“不,不會,不可能,不會是谷雨!”
“我亦從未想過,若不是鬼骨……”薛摩垂眸道。
“鬼骨?!關他什么事?”秦英急道。
那日去夜行門替秦英找解藥的事,赫然眼前,薛摩要走時,鬼骨不輕不重地問了一句,“你們樓里那谷雨武功造詣怎么樣?”
“可比肩秦英?!毖δΦ馈?p> “那和魍魎相比呢?”鬼骨挑了挑眉。
薛摩不解:“那自然是要在魍魎之上的?!?p> 鬼骨聽罷,仰面而笑,隨即起身要走,經(jīng)過薛摩時,不咸不淡地來了句,“郡王府那天晚上,他可是連魍魎的手下都打不過呢?!?p> 秦英聽完薛摩所言,便愣在了原地,半晌沒有緩過神來,鬼骨的意思已然再簡單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