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去院子,今天看看你內(nèi)力掌控如何?!碧K青伏說道,“距離上次教你也有一些時日了。”
“嗯。”蘇暮槿憂心忡忡地跟著蘇青伏走出房間,來到戶外的練功處。
暮色漸濃,秋風(fēng)正興,空氣中彌漫著露水的氣息。兩人影子被拖得細長,隨風(fēng)搖曳。
跟上次一樣,蘇青伏將一個粗壯的木樁打入地下,蘇暮槿已不再吃驚,她確信自己也能學(xué)個模棱兩可,比起這個,她更想知道方才蘇青伏是如何把梁倩打飛的。
“來?!碧K青伏拍拍手上的灰渣。
蘇暮槿深吸口氣,擺正姿勢。
“哎,現(xiàn)在就莫要站得如此認真,想象你在同別人打斗。事實也是如此,高手的對決往往是一瞬之間,不是款款表演。”蘇青伏把衣袖挽起,“要像我這樣,隨心所欲地調(diào)動內(nèi)力?!彼沂置偷匾粨],熱風(fēng)便撲向蘇暮槿的身軀。
這樣的推法,似乎同方才有異曲同工之妙。蘇暮槿感受著風(fēng),并記住了蘇青伏推動空氣的模樣。
蘇青伏也是善于觀察之人,他察覺到蘇暮槿有意在觀察自己的動作,不禁露出微笑。她非常好學(xué),想必到我這個年紀,實力將凌駕眾生,況且還有燦繭的加持。
想到燦繭,蘇青伏不免陷入沉思。
幾年前,他就讓頂尖的煉藥師用燦繭煉成了赤丹,隨后還將那二人滅口。按照《雕日紀》的說法,只要在赤丹中加入一兩燦繭便足夠,而他擁有三十二兩燦繭,也就意味著他持有近三十顆赤丹。在回到江淮大牢的這幾個月里,他一直在拿死囚做實驗,結(jié)果如傳聞一樣,非神子不能食,所有死囚服下后不到一個時辰,便全身腫脹,還散發(fā)出焦味,最終變?yōu)楹稚母墒麄兩眢w里仿佛升起了一團烈火。
“父親?”蘇暮槿見蘇青伏忽然沒了聲響,疑慮地看著他,以為自己哪里沒做好。
蘇青伏看了她一眼:“繼續(xù)?!?p> “好。”她點頭,把方才端正的架子放下,回想自己平日的站姿,終于調(diào)整好該有的姿態(tài)。氣沉丹田,內(nèi)力涌動,她感受到自己的右手產(chǎn)生了熱量。
這種感覺好像在以前有感受到過……
她拋開雜念,更進一步,將內(nèi)力壓進手臂、手掌。
終于,她感覺到了,那尖銳的氣息正凝聚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上。
就是這樣!
她借勢一指,木樁破裂了,截面光滑無比。
“太好了!”她高興地跳了起來,“父親,我做到了!”
“很好,”蘇青伏欣慰地說道,“你方才還是有準備的架子,這幾日你要做到隨心所欲,再過些時日,就將內(nèi)功集中到身體的任何部位,那就算大成了?!彼?,這丫頭果然不一般,當年自己修煉基本功花費了近一年時間,同門中最快好像是五個月,而她,這才過去多久,便能做到如此境界。
“好?!碧K暮槿興奮地搓手,自己將幾根木柱立在地上,“父親,我還有一事想請教?!?p> “什么?”
“就是,方才您,”蘇暮槿也不好形容,就伸出右手,向前面的空氣推動一下,“如此,感覺內(nèi)氣離開了身體,釋放出去了。”
“這個嗎?”蘇青伏將右手拉后,隨后迅猛地向身前不遠的木樁地推去,木樁立即拔地而起,飛到很遠。
“對,就是如此!”
蘇青伏擺了擺衣袖,慢慢說道:“這是合氣的功法,我恐怕沒法教你?!?p> “合氣?”
“合氣是東方的一個門派,在東海的島嶼上。”蘇青伏解釋道,“我兒時便在那跟掌門學(xué)習(xí)功法,練就了如今的一身本領(lǐng),而這個‘氣體分離’乃合氣功法中的最高境界,只可會意,不可言傳,我也只學(xué)得零星半點。合氣的魯掌門能做出的變化就多了,我見過最為驚艷的是將氣推出又拉回。”他指了指那飛出的木柱,“就是說,他站在這,可以把木樁拉回來。”
蘇暮槿幻想著那場景,不禁浮想聯(lián)翩。
“那我沒辦法學(xué)了?”
“也不是沒有,若是有機會,我可帶你去找合氣,只是_不知他們愿不愿幫我這個忙了。”蘇青伏好像并不太喜歡合氣,他冷冷地說道,“此功是我所見使用內(nèi)力的頂峰,它已經(jīng)不能稱為內(nèi)力,而是真正的氣,將內(nèi)氣剝離體外,氣體分離。不過,現(xiàn)在的你不必掛在心上,好好打好基礎(chǔ),不可急于求成。”
“知道了?!碧K暮槿口頭上答應(yīng),心里還是念念不忘。
“今天被他們拖延了時間,”他們指梁蘇母子二人,“晚上就別練了,我也要去看看我家那小女兒,或許還得找個熟人看看?!?p> “希望她沒事?!?p> 蘇青伏愣了一下,笑著摸了摸蘇暮槿地腦袋,說道:“還是暮槿通情達理。”說完,他便離開了練功場。
蘇暮槿將剩下地幾根木樁一一打斷后,也離開這里,走進了大牢中。
還未走多久,電閃雷鳴就貫穿了整個大牢。
一群巡視手持刀劍,明晃晃地匆匆從蘇暮槿身邊跑過。她好奇地湊過去,卻被領(lǐng)頭呵斥離遠點,她只得灰溜溜地走向回到房間的路。
巡視們的步伐漸漸遠離,和外面稀疏的雨聲融為一體。
一層幾乎空蕩,許多衛(wèi)兵都被派遣出去。
這是個機會。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地牢口。
大門被木柱盯住,四周果真無人看守,上次進地牢還是借著門衛(wèi)解手的時間,這次就更加順利。
她踮起腳尖。
“暮槿?”
她嚇了一跳,回頭。是何管營。
“何管營,你好。”
“別在這里晃蕩?!彼麌烂C地說道,“被你父親知道可不好?!?p> “嗯……我就想看看黃北師父他們?!?p> “別急,獄長不會拿他們怎么樣?!惫軤I說,“最近外邊有些亂,大牢的人也被派遣到乾州的各處,牢里也不見得安全,”他拉住蘇暮槿的手,“走,我?guī)慊厝ァ!?p> 他話音剛落,身后廊門被推開,兩個獄卒抬著蒙著黑布的擔(dān)架走出地牢,走過拐角,消失在他們眼中。蘇暮槿知道,那是從地牢最里頭房間抬出來的尸體,她曾聽師父說過,蘇青伏在里頭做些不為人知的事情,這些尸體都是他實驗的失敗品。蘇暮槿曾找機會問過蘇青伏,不過被他輕描淡寫地帶過。
“走吧?!惫軤I又說道。
蘇暮槿點點頭,跟上管營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千萬別亂跑?!惫軤I又囑托了一句。
“是?!眱扇说绖e后,蘇暮槿才關(guān)上房門。
秋天的雷聲比較得平淡,聲音微小,但連綿不斷,閃電也時常從窗邊落下。雨也從方才的小雨變成瓢潑大雨,借著今日這股妖風(fēng),沖房進內(nèi)。房中的一角已經(jīng)被完全打濕。
蘇暮槿連忙關(guān)緊窗戶,用桌邊的布將濕漉的地方擦干凈。
白貓不停地在房間里上竄下跳,格外躁動,蘇暮槿見狀問道:“白貓,你怕雷聲嗎?”
白貓停下躁動不安的四肢,搖了搖腦袋。
蘇暮槿雙手伸出,但白貓并沒有躍進她的懷抱。她無奈地聳聳肩。
她回憶今天蘇青伏展示的“氣體分離”之式,不知不覺就站定在了房間中央,對著窗戶的那五道木桿開始推送自己的內(nèi)氣——當然,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她推出的風(fēng)還沒屋外的狂風(fēng)大。
父親說過,到達那種境界,內(nèi)力才真正成為內(nèi)氣。我如今把身體當盛放內(nèi)力的容器,自然,內(nèi)力不會脫離身體成為氣,倘若我能將身體敞開,那氣也一定能形成??赡菚r身體變成了什么呢?
蘇暮槿找不出合適的替代物,只好閉上眼睛,寧靜地感受自己身體的變化,用身體感受氣的形成,消散,而放棄用語言形容?;蛟S這就是父親說的只可會意。
她就如此思考了很久很久,直到一道閃電——一道格外艷麗的閃電從天際落下,雷公怒吼。即便是閉上眼睛的蘇暮槿也感受到了,那閃電在黑暗中形成了一道五彩斑斕的根系,中間是白色、兩旁是藍、紫、紅……應(yīng)有盡有,深深地刻在蘇暮槿的腦海中。
她睜開眼睛,站在窗戶邊。
“著火了!”她驚訝地喊道。
遠方,不知何時升起了熊熊烈火,而且愈來愈大,濃煙和火焰纏綿一起,在漆黑的夜空中畫出一條又一條弧形,像是個身著胡服的舞女在騰躍旋轉(zhuǎn),潑灑寬大的衣袖。
著火了!遠處的呼聲在火焰的噼啪中變得模糊隱約,到蘇暮槿耳邊時,幾乎只能聽到雨聲。
她在窗邊踱步,有些焦急,可又不知自己是為何。
忽然,身后傳來一連串急促的敲門聲。
怎么回事?這時竟然有人找我?蘇暮槿邊想邊走,或許是父親,也有可能是何管營。
她剛準備拉開門栓,管營之前的話在她腦中出現(xiàn):
“千萬別亂跑?!?p> 她停住了手的動作。
今晚確實有些異樣,方才還看到一大群人離開大牢,莫非有人看中大牢空虛的機會,想借此劫獄?若是如此,我該怎么辦?
蘇暮槿從書桌上雙手舉著硯臺,以防不時之需。
敲門聲愈發(fā)急促,同時還傳來談話的聲音。
蘇暮槿湊到門邊細細聽著。
“莫非她今天不在這里?”一個男人說道。
“不可能,大人說了,就在這個房間。”一個低聲下氣的聲音回答男人。
“你確定她不能出這個房間?”
“確定、確定,窗戶都被木欄封死了?!?p> “真麻煩,就一個小女孩,”出現(xiàn)了第三個人的聲音,比之前兩個人要粗壯、洪亮得多,仿佛他沒有偷偷摸摸,“直接把門撞開不就行了?”
“再等等。”
第一個人說完,又響起了敲門聲。
他們的目標是我,而且他們很清楚這個房間!蘇暮槿確信了這點。雖然不知這些人的目的,但恐懼還是在她心中蔓延開來。
她四周張望。這個房間只有窗戶和門兩個地方同外界相連,我若要出去,只能從把窗戶的木欄打碎——這對我而言也并非難事。
“讓開!我來?!贝謮训穆曇粼谕膺叺睦鹊阑厥帲屠坐Q聲夾雜在一起。
沒時間了!蘇暮槿此時還在門口,她連忙把硯臺扔到床上,一邊運氣,一邊沖向窗邊。
片刻,房門轟然倒地。
三個身著黑色斗篷,身材不一的男人走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