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房間,雖是剛剛午后,但窗簾還是緊閉著,一直吞云吐霧的方青文也讓這間屋子的氣味格外嗆人,時不時傳來女人的咳嗽聲。
“聽聽吧,這是青武的電話留言。”方青文一邊把煙熄滅,一邊遞出了自己的手機。
閔蕾接過手機貼在耳邊,嘴角輕輕的苦笑了一下:“青武說的沒錯,你就是個混蛋!”
“我也這么形容自己,但是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狈角辔膿u了搖頭,又拿出一支煙來準備點上。
“行了,你要嗆死我啊?”閔蕾一把奪過已經(jīng)叼在方青文嘴里的香煙,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他看:“來,看看青武的微信?!?p> “這個……我就不用看了吧?!狈角辔膾吡艘谎?,沒有接過閔蕾的手機。
“方青文,你倒是寫的挺煽情呀?越煽情就越是折磨青武,你就是這么愛你弟弟的?青武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看看,他只給我發(fā)了條微信,并沒有給我打電話。這說明了什么?”閔蕾拿回手機,沒有好氣的說。
“對呀,說明他成長了,這也是我所希望看到的。”方青文輕輕嘆了一口氣。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么平靜?像一塊鐵一樣冰涼?”閔蕾盯著方青文質(zhì)問。
“閔蕾,你是知道的,干我們這一行的,最怕的就是感情用事……”方青文的語氣還是不慌不忙。
“那可是你弟弟!”閔蕾打斷了他,顯得有些激動。
“不然呢?!”方青文罕見的在閔蕾面前情緒有了一些波動。
“七天,方青武所受的折磨你有想過嗎?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打開了那間臥室,父母的回憶,還有即將離去的你。我都可以想象他現(xiàn)在該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你是讓他等待,還是讓他尋找,對于他來說,這兩條路基本都是死路?!遍h蕾也毫不示弱。
“閔蕾,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經(jīng)常站在我的思路上想問題的你,不知道已經(jīng)為我解決了多少難題,幾次甚至可以說救了我的命。為什么?為什么現(xiàn)在你卻不能呢?青武是可憐,但是我又能有別的選擇嗎?”方青文看著閔蕾,閔蕾的目光也在閃動著。
“如果是我,我會給他一個痛快?!遍h蕾低下頭,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有一種痛,叫短痛。瞬間襲來,傷心難免,但這個時候,希望卻像是壓垮一個人最后的稻草。照你這么說,他能等來的結(jié)果只有一個,你還說最后的時刻,會告訴他,然后把你和父母葬在一起,到時候如果找不到你的……那你讓他怎么辦?就這樣背負一生嗎?”
“所以……我還有你……”方青文何嘗又沒有考慮過。
“你……”聽到這句話,閔蕾無言以對。
“七天,可以明白很多事,如果遲早要面對的話,現(xiàn)在就是見習的階段,我是給了他希望,人有希望的話,總是好的。閔蕾,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悲觀?”方青文說著又拿了一支煙,這一次閔蕾沒有攔著他。
“好吧,我說不過你,你總是有說不完的道理,但是……我就是不明白,為什么非要是你?”閔蕾咬著嘴唇悻悻的問著。
“閔蕾,這是我的宿命,遲早會有這一天的。你應該了解我,不是嗎?”方青文深吸了一口煙,反問著閔蕾。
“那你什么時候也能給我寫一封那樣的信?”閔蕾再次盯著方青文的眼睛。
“你看你,怎么又來了?不是……咳咳咳……”方青文用一陣咳嗽岔開了話題。
閔蕾沉默了一下,也不再對著方青文發(fā)問了,她知道,只要方青文不想說出口的,她沒有辦法讓這個固執(zhí)的人敞開心扉。這么多年了,方青文的遭遇讓人心疼,同樣也練就了他這樣的性格?;蛟S他是對的吧,同樣的事也在會重復在方青武的身上,面對命運的捉弄,兄弟兩個是如何掙扎也沒有辦法的。
“好了,閔蕾,青武那孩子,你多費心了?!狈角辔囊琅f平靜。
閔蕾點了點頭,望向被簾子遮擋的窗外。
“石俊會跟著我,這邊的事情就全靠你了,青武那邊你也不用過分擔心,有些事情他遲早要面對,我不在的時候,你……幫幫他……”方青文頓了頓。
“不在的時候?七天?還是永遠?”閔蕾沒有看他,像是自言自語一樣。
方青文低下了頭,將煙熄滅。他自己都沒有感覺到那個裝了水的紙杯中已經(jīng)塞滿了煙蒂。是啊,七天還是永遠。在方青武的眼里,自己的哥哥用七天的時間去追逐自己最后的夢想,可是在他的眼里,這七天是追逐生與死的速度。要么七天,要么永遠,他現(xiàn)在無法去回答閔蕾,更沒法回答自己。
“閔蕾,別這樣……”方青文的話也軟了下來。
“青文,我們從前不管多難多危險,至少是我在你的身邊,可是這次,唯獨我要守在這里。這種折磨和青武一樣,甚至比青武還要痛苦,至少他知道的比我少,他等的和我等的不一樣,你留給我們的希望也不一樣。這件事,七天太難,時間越短,你就會越危險,你給我和青武的希望就會越渺茫?!遍h蕾說著眼眶又紅了。
“我知道,但是……誰都來不及準備,這同樣也是我的機會,我為此等了這么多年,你們又怎么忍心去阻止我呢?”方青文用手握住閔蕾的小臂,微微用力傳達了自己的決心。
閔蕾沒有回應,他轉(zhuǎn)身看了看自己眼前的這個男人,雙手慢慢的扶在了他的頭上。方青文并沒有閃躲,閔蕾的手指伸進了他的頭發(fā)里,快速的拔出一根白色的頭發(fā),眼里寫滿了心疼和無奈。
“閔蕾,時候不早了……”方青文接過那根白發(fā),攥在了手心里。
閔蕾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一句話走向了門邊。方青文低著頭,觀察著手心中的白發(fā),慨嘆自己的人生。此刻,兩只手臂從身后攬住了他,一張臉埋在了他的后背上,抽泣的聲音響起,濕潤感隨之而來。
方青文的雙手輕輕撫摸著自己腰間閔蕾的雙手,然后又輕輕的拍了拍。在這個時候,他無法對閔蕾做出任何的承諾,事實是殘酷的,尤其在這樣的時刻,不管是生離亦或死別,一切的承諾都是沒法再承擔的責任,與其如此,又何必許諾。
閔蕾也明白這個道理,她伏在方青文的后背上,通過他傳來的心跳聲感受到他心中的溫暖。越長久的支持,越是無言。
“保重……”閔蕾放開了雙臂,輕輕的說了一句。
方青文的身后傳來了關門的聲音,當一個人的時候,他也終于可以稍微宣泄出自己的情感,他用手使勁搓了搓自己的臉,沒有時間了。他拿出了紙和筆,但寫下閔蕾的名字時卻又停頓了好久。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他輕輕的折起那張字跡密密麻麻的信紙,然后放在了一個帶鎖的小抽屜里。方青文又點燃一支煙,撩起了窗簾的一角,一縷陽光照射進來的瞬間,他一時竟睜不開眼睛。等他適應的時候,閔蕾居然還在路邊望著他所在的方向。方青文放下了窗簾,隨即撥通了一個電話,他快速將一枚小鑰匙用紙包了起來放入一個信封,然后熄滅了煙開始忙碌起來。此時的他,就是一只蜉蝣,再沒有時間去感慨,七天對于一只蜉蝣而言已經(jīng)很長,但對于他,卻實在太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