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忘川,記不得自己是從何處來的這陰曹地府,亦或是本就是這忘川所孕育而出。
也記不得自己上一世,到底是仙還是凡人,亦或是什么罪大惡極的妖魔。
總之,我一睜眼,整個人已是不知道,在忘川之中飄了多久。
我從忘川的幽靈血河之中,緩緩站起。
看著兩岸似火如血,綿延看不到盡頭的彼岸之花,趟著河水,一直沿著忘川走啊走,走啊走。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么。
直到我在那一片靡靡妖冶的火紅之中,發(fā)現(xiàn)了一朵通體玄色的曼莎珠華。
我在忘川之中駐足,一滴淚從我眼中滑落,無聲的匯入忘川。
我從忘川之中,緩緩步出。
分開層層疊疊的曼莎珠華,來到那一朵黑色的曼莎珠華之前。
在它對面緩緩坐下,無聲的笑了。
我就這么坐在似一片無邊血海的彼岸花之間,端詳著眼前這朵與眾不同的曼莎珠華。
陰間陰氣飄蕩,終日昏昏暗暗不見光亮。
我就這么,一直默默的看著眼前這朵烏漆嘛黑的花,一眼便是幾千年。
這四千八百年間,也不是沒有別的鬼,從這里飄過。
大都是遠遠看我一眼,便嚇得魂魄四散,趕緊拽頭的拽頭,劃拉胳膊腿的劃拉胳膊腿。
劃拉齊了四肢零件,立馬腳底抹油,有多遠飄多遠。
當(dāng)然也有個別,不怕死的鬼中豪杰,在距我十丈開外的虛空處,靜靜地凝視我。
昨日,那個一身黑袍,滿身魔氣的酒鬼,待滿了百年的最后一日,情緒低落的剛離開。
今日,就又來了那個一身白袍,一身鬼氣又詭異的帶著些許仙氣,不知是仙還是鬼的男子。
幾千年來,他二人似是約定好了,每百年一個輪流,就這么靜靜地在十丈之外,凝視著我。
我看花,他們看我。
像是一場命運中注定的輪回。
我收回神識,繼續(xù)專注地看著面前這朵烏漆嘛黑,團成一團的花。
近日,我能感受到來自它身上,越來越濃郁的靈氣波動。
越發(fā)的不愿移開目光,生怕眼珠子錯開一分,就錯過了它化形時的一絲一毫。
我算了算時辰,此時應(yīng)是陰陽二氣交會之時。
輕輕咬破食指,小心翼翼的把指尖沁出的血,滴落在花心處。
血滴如往常一樣,被盡數(shù)吸進花蕊,花瓣呈現(xiàn)一種黑紅之色,又恢復(fù)烏黑。
我輕輕松了口氣,覺得心情無端的就好了起來!
我仍舊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眼前的花,極其小心翼翼的在花瓣處輕吻了一下!
幾千年來,第一次開口道:“哎!那邊空中飄著的白衣公子,你和那玄衣公子,輪流著每隔一百年,來此駐足百年,也是為了像我一樣,守護眼前這株花吧!”
那白衣公子身形一僵,顯然是沒有想到,相對無言沉默了幾千年,我會突然開口說話,而且還是對著他說。
他并沒有回答我,只一雙桃花眼,默默的注視著我。
明明無言卻似千言萬語沒有盡頭!
我料得那白衣公子,必是如我一般,愛極了這朵獨一無二的彼岸之花。
連著昨日剛剛離開的玄衣公子,定也是千年來,只為默默守護心中摯愛。
思及此,我越發(fā)的覺得心里甜極。
彎了眉眼,對著眼前的花朵,呢喃道:“夜鳶,你看不光只有我一個人喜歡你呢!
夜鳶,是我給花起的名字。
果然我所料不錯,我剛說完這句話,那白衣公子顯是立時變了臉色,身形在半空之中晃了幾晃,竟險些足下不穩(wěn),跌落下來。
見他竟然如此,我不禁有些警惕,深吸一口氣,語帶敵意道:“看在一起守護夜鳶幾千年的份上,我好言警告公子一二。此花之于公子,遠觀足矣!若欲近觀,我必不答應(yīng)!誰人欲從我眼前,奪走此花,我必玉石俱焚,在所不惜!”
聲聲如刀,字字似劍!
那白衣公子頹然跌坐在半空之中,不知從何出飄來一團黑霧,他整個人隱在黑霧之中,再也辨不清眉眼。
我見警告之詞,已然奏效,便也不再理會,收回神識,心里眼里只有眼前這朵烏漆麻黑的彼岸花。
心里暗暗提醒自己道:等到百年之后,那玄衣公子來的時候,定也要如此這般,威逼警告一番,以絕后患的好。
就這樣,又每日一滴心頭血的滋養(yǎng)著這朵花,滋養(yǎng)了一百年。
那白衣公子,自那日被黑霧籠罩之后,便再也沒有從黑霧中出來。
終日里,哀傷愁思越來越濃。
到得又是與那玄衣公子百年交替的時日,那白衣公子卻沒有如幾千年來一樣,在玄衣公子到來之前,轉(zhuǎn)身離去。
那玄衣公子,也沒有如約而至。
我提醒了自己百年的,定要警告下那玄衣公子的話語,也再也沒有派上用場。
第二日,便是滿了四千九百年之后的第一日。
一向精神甚好,幾千年未睡,從未閉過雙眼的我,竟然破天荒的覺得困倦異常,沒撐住打了個盹。
在短暫的睡夢之中,我做了個雖短卻真實的夢。
我居然夢到了那遲遲未來的玄衣公子,他一身玄衣來到我的面前,一雙鳳目似暗夜流星,邪魅中流露憂傷。
抬手,食指在我眉間輕輕一點。
我覺得周身溫暖,本來有些晦澀滯阻的識海緩緩流動開來,靈力在體內(nèi)復(fù)蘇。
明明整個人,仙力源源不斷的涌出,我卻仍舊動也不能動。
眼看著,那玄衣公子緩緩低了頭,一雙鳳眼,滿是翻涌的情絲,輕輕的吻住了我唇。
又極為克制的一觸即離。
眷戀的目光緩緩滑過我的眉眼,鼻唇。
像是要,把我的五官容貌永遠的刻進腦海,刻進心里。
他好看的薄唇輕輕抿了抿,極低沉的吐出一聲喟嘆。
收了點在我眉心處的手指,轉(zhuǎn)身向身后走去。
我仍舊不能動,站在原地看著他玄衣落拓的越走越遠,直至變成一個不可見的模糊黑點。
這黑點又好似長出了絲絲縷縷的花絲。
最后,竟由黑變紅,變成了一朵瑰麗妖冶的彼岸之花。
我心中痛極,滿頭冷汗的從夢境之中,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紅光大漲,原本烏漆麻黑的花,竟蛻變成了妖冶的暗紅,絲絲花瓣都閃爍著點點紅黑之光。
我來不及想其他,忙咬破手指,朝花心處滴了一滴血珠。
吸了血珠,整株花頓時升騰起一層血氣,點點飛散,飄散到忘川上空,血霧凝結(jié),漸漸化出一個修長男子的身形。
我定定的看著那越加清晰的身影,四千九百年的朝夕相守,血脈滋養(yǎng)。
終于等到了這一刻!
夜鳶要化形重生了!
榴月青璃
七月結(jié)束啦,好快~也開始了第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