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曉我有身孕以后,冷公子越發(fā)盡職盡責(zé)的成日里圍著我轉(zhuǎn)。
我逛個園子,他必在我身后一尺。
我趟個水,他也下池塘趟水。
我趟水,是為了撈幾條小魚養(yǎng)在瓷缸里逗趣。
他趟水,是為了時時刻刻準(zhǔn)備在水里撈個孕婦,回去安安穩(wěn)穩(wěn)的生娃。
我白眼他,他一臉笑意。
我開口懟他,他一副虛心接受,絕不悔改的無私奉獻(xiàn)狀。
我······就差動手了······
又覺得,冷公子這樣厚臉皮的,化身金牌侍衛(wèi),也是緊張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
手抬起,又無奈的放了下去······
長嘆一聲,幸好冷公子是個男的,我總歸還有短暫的如廁自由,沐浴自由。
雖說,我沐浴的時候,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頭,表情比冷公子還要如臨大敵。
但總歸主仆有別,三尺內(nèi)的自由,我還是有的。
一想到,還有漫長的九個月的如此光景,就越發(fā)思念離王,惦念他早日來接我出了這冷府的火坑!
到得診出身孕的第三日,我一邊數(shù)著日子,一邊越發(fā)的懶散。
不僅白日里能吃能睡,夜里也睡得格外的香甜。
最近幾日,總覺得夜里,好似有人在床邊默默的看著我,卻又如何都困在睡眠之中,醒不過來。
每日清晨,枕邊默默出現(xiàn)的一朵鳳凰花,昭示著那并不是我的錯覺。
我甚是喜歡鳳凰花,輕輕嗅著鳳凰花的香氣,覺得懶散乏力之感,去了不少。
可見不管夜里來的是何人,總歸是對我沒有任何惡意,甚至還頗為貼心。
便也不再去想,只當(dāng)做是一場莊生曉夢罷了。
其時已是八月初九,距我與離王大婚還有六日。
可是還未見離王有絲毫消息傳來,也未見冷公子每日里有何面目急迫。
每每我問起離王的消息行程,還有大婚漸近的迫切。
冷公子都一副,云淡風(fēng)輕,春風(fēng)和煦的從容樣子。
我也就不再問些什么。
婚是我那薄情父皇賜的,下江南游歷之事也是圣旨黃絹黑字寫的。
至于,這里面有些什么貓膩,是我不知道的,我也權(quán)且不去管,也管不到。
到時候,總不能說是我抗旨不嫁吧。
如此,日子沒什么不同,直到八月十五嫁期這一天。
離王一身白袍,帶著晨露,風(fēng)塵仆仆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冷公子顯然是,早就得了消息,府內(nèi)外一夜之間,盡皆披紅掛綠。
我望著站在離王身后,帶著兜帽斗篷,看不清面目,又不知是在哪里見過的熟悉身影,恍然間預(yù)感到定是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離王上前,執(zhí)了我的手,往府中一處四面環(huán)水的水榭處行去。
我一路恍然,只覺神思飄飄,腳步綿軟虛浮。
身后那一身玄色斗篷兜帽的男子,不緊不慢的跟在我們身后,一同進了水榭。
早有小廝侯在那里,利落的放了垂簾。
把這一方小小水榭,隔絕了整個俗世。
水榭之中只剩下我們?nèi)恕?p> 離王握了我的手,緊了緊,拉著我一同對著那玄色兜帽之人行君臣大禮。
口呼新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兜帽揭開,露出一張我從未見過,卻又莫名熟悉的臉。
眼尾一顆朱紅淚痣,宛如鮮血欲滴!
我定定的望著他,目光劃過他和我相似的眉眼。
他目光和煦的回望著我,雙臂張開緩緩開口道:“凰兒別怕,來!到皇兄這里來!我是上官清風(fēng),也是凰兒的嫡親兄長刑天?。 ?p> 明明心里情緒翻滾澎湃,我卻什么都想不起來。
那自稱是我兄長的刑天,過來攙我起身。
離王也起了身,立在一側(cè),只默默地看著我,并不言語。
我已經(jīng)不記得誰是上官清風(fēng),而刑天是誰,卻是記得的。
刑,是我們大雍王朝的皇姓。
在我之前,母妃曾育有一位皇子,父皇大喜,曾命司天監(jiān),祭天九九八十一日,舉國歡騰。
賜名為“天”。
定于三歲生辰之日,啟蒙進學(xué),晉封太子。
卻于三歲生辰前夜,被未皇后傳召入坤寧宮受賞,中了烈性毒藥,藥石無醫(yī),夭折了。
因此,父皇大怒,奪了未皇后的鳳璽金冊,后位形同虛設(shè)。
直至一年之后,我降世,父皇和母妃才又重展笑顏。
幸福的日子,又過了七年,直到父皇突然翻臉,斷了和母妃的夫妻情分。
沒過一載,母妃也突然歿了。
至此,世上僅余我一人。
我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定定的看著面前,七分似母妃,三分似父皇的男子。
心頭五味雜陳,顫抖著啟唇喚道:“皇兄······”
眼中淚珠大顆大顆的滾落,心中有千言萬語,卻只得這兩個字。
刑天上前,攬我入懷,輕輕地拍著我的背,暖聲道:“凰兒,母妃大仇已報!父皇已經(jīng)退位,幽居上清宮。
管氏那毒婦,用蠱蠱惑父皇,毒殺皇子,陷害未皇后,已經(jīng)被誅九族。
如今,大仇得報,凰兒再也不必殫心竭慮。
日日里,想著替母妃和為兄報仇了!”
一切,竟然就在我全然不知的時候,結(jié)束了。
新皇即位,罪人伏誅。
我在刑天懷里抬頭,望著他眼尾那顆朱紅淚痣,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么。
總覺得記憶里有些什么,很重要的東西缺失了。
仔細(xì)去想,卻又完全想不起來。
正呆呆看著刑天發(fā)呆,冷不丁手臂上一緊,整個人已被離王帶離了刑天的懷抱。
耳邊想起離王,警告意味十足的聲音:“雖說是兄妹重逢,但終歸男女有別,陛下還請自重。況且,今日乃是我與凰兒大喜的日子。陛下,還是快些為我們主婚禮成的好。畢竟,京中諸事未穩(wěn),被臣屬們知曉,新皇已經(jīng)連著五六日間,不在宮中,不知又要生出什么事端?!?p> 刑天收回空空的手臂,也不見絲毫惱意,看著我暖暖道:“怎么,離王這是吃我們兄妹的醋了不成?京中諸事,有朗月和離王府眾幕僚坐鎮(zhèn),寡人還有何不放心?!?p> 我仍舊呆呆的盯著刑天眼尾的朱砂痣,感覺腦子里像是被這一點嫣紅,給蛀出了一個洞。
這個洞,一點點的燒灼,一點點的擴大,我的心也隨著越來越空蕩。
離王把我轉(zhuǎn)過身來,終止了我呆呆看向刑天的目光。
低頭抵著我的額頭,歡喜道:“凰兒,我回來了!我的聘禮,也帶來了,新的大雍王朝,新皇即位,妖后伏誅,大仇盡報,凰兒可開心!”
我收回散亂的思緒,看著近在咫尺,離王深情專注的雙眼,踮起腳尖輕輕觸了觸他的唇,輕聲道:“開心!只要是阿離送的,我都開心!”
我正要問及離王,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可知我已有了身孕。
尚未來得及開口,就聽水榭外,冷然恭恭敬敬低聲稟報道:“啟稟陛下,公主殿下,離王殿下,喜堂已備好。請陛下和二位殿下,移步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