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寒山寺,路途遙遙。
馬車行進(jìn),也足足需要半日光景,才能到達(dá)山門前。
到了山門,就算是貴為九五之尊的天子,也要下了車輦,徒步而行。
我和離王乘的馬車,位于隊伍最后方。
是以,當(dāng)我們在山門處下了馬車,準(zhǔn)備徒步而行之時,我那父皇母后并著兄弟姐妹,早已登頂,在寺里敬了香,茶水怕是都已經(jīng)喝了一壺了。
我本也無心去湊那個熱鬧。
站在古樸的山門前,望著寒山寺山間,終年飄來蕩去的裊裊云霧。
在此佛門清凈地,我覺得今晨以來的胸悶抑郁,紓解平息了不少,長長透出一口氣。
用力抽離被離王攥的緊緊的手,提了繁復(fù)的裙擺,踏上石階,一步一步向著坐落在山頂?shù)暮剿滦腥ァ?p> 離王緊緊跟在我身后,隨侍宮娥內(nèi)侍,包括夏末,都只不遠(yuǎn)不近的,低頭行在離王身后。
竟是沒有人敢越過離王,上前攙扶與我。
我低頭看著腳下,反反復(fù)復(fù)幾乎相同,又不盡相同的石階,不由苦笑。
自從被賜婚開始,先是我身邊僅剩的親似姐妹的夏末和冬初,因我慘死。
接著又是改名冬初的聽雪,她死的慘不慘,我不知道。
卻是知道,她也是因我而死。
還有那些在丹凰宮中,日日夜夜安守本分,跟著我這個不受寵的主子的眾多宮娥內(nèi)侍。
他們?nèi)缃裼直浑x王安排到了哪里?
我所熟悉的人,一個又一個相繼離開了我。
我像是一只被無聲圈養(yǎng)的飛鳥一般,陷入了狩獵者精心編織的囚籠。
青峰鎮(zhèn)尋歡閣里,我遞與錦娘的那枚玉印,也不知是否落到了離王手里。
更不知,離王對于我和上官家的關(guān)系,又知曉多少。
明明是七月流火的天氣,我卻覺周身寒涼……
登到山頂,寒山寺門前之時,我已是冷汗浸透了重衣。
早有小沙彌上前,引了我與離王入正殿敬香。
敬完香,又引了我二人出了側(cè)殿側(cè)門,去往皇莊之內(nèi),我們各自歇息的院落。
往年,我是不受寵,幾乎被遺忘的擺設(shè)公主,一向是把皇莊最西側(cè),空間最狹小的云空閣分給我住的。
今日,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竟安排我住到了東側(cè)的云紫閣。
我坐在云紫閣正堂的椅子上,看著夏末井井有條的指揮著,才上任不到一日的眾宮娥內(nèi)侍,安箱放柜,不覺有些寡味。
起身進(jìn)了內(nèi)室,內(nèi)室早已收拾妥帖,熏了淡淡的沉水香。
我疲倦的躺在榻上,聞著淡淡的沉水香,有氣無力輕聲喚道:“夜鳶。”
床前一暗,夜鳶已是立在床側(cè)。
“東西都帶了么?”我望著床帳平靜道。
夜鳶沉默著點了點頭。
“今夜宵寒會來,到時候你帶著我做好的生辰禮,提前到寒山寺后山的鏡泊湖,按照我之前和你交代的把孔明燈一盞一盞點燃,用絲線拴住固定好,其余的等我親自來?!?p> 見他點頭應(yīng)允,我接著道:“今日,離王安置的院落就在隔壁,怕是不能和你一起用午膳了。明日就要啟程南下,以后也應(yīng)是不能再如在宮中光景一般隨意。你自己照顧好自己。我倦了,小憩一會兒,你也隱了,休息休息吧?!?p> 夜鳶見我情緒如此低落,薄唇抿了又抿,終是未發(fā)一言,隱了身形。
我從袖袋之中,取出之前清風(fēng)送我的鳳翎釵,摸索著上面細(xì)如翎羽的紋路,心下稍安,沉沉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
離王靜靜地坐在我的床邊,身側(cè)的矮幾之上放了一碗褐色的湯藥。
見我醒了,離王忙端了藥,道:“你醒了,藥且尚溫,趕緊乖乖把藥喝了,再用些晚膳,一會還要去天池放燈呢。”
我看了一眼那濃稠的藥汁,移開目光,徑自起身道:“我睡了一覺,已是大好了,這藥太苦,我不喜歡?!?p> 走到桌幾前,尋了個圓凳坐了,自顧倒了杯清茶潤喉。
離王端著藥碗,既不催促我,也不放下,只靜靜坐在床邊,默默的看著我。
“晚膳我也沒甚胃口,離王回自己院子用了便好,不必記掛與我。今夜天池放燈,我怕是不能成行。明日里就要辭別父皇母后,南下近一月,想來也是舟車勞頓,今夜我要好好休息補眠?!蔽倚牟辉谘傻馈?p> 離王起身,端著藥碗走到我身邊,輕輕把藥碗放在我面前的桌幾上,柔聲道:“好,今夜就不去放燈了,凰兒乖乖把藥喝了,好好休息。明日我再來接你啟程南下?!?p> 言罷,轉(zhuǎn)身出了內(nèi)室,應(yīng)是回他院落去了。
我低頭盯著那碗湯藥,看了半晌。
直至天色愈黑,才揚聲喚了夏末進(jìn)來,把這藥撤了下去。
又吩咐夏末準(zhǔn)備香湯沐浴。
沐浴過后,著了一襲灑金玄色羅裙,披散著一頭青絲,吃著芙蓉糕,食不知味的等著宵寒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等啊等,等啊等······
直等到月上中天,等的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了,才等到身邊那一縷鳳凰花香。
我托著腮,仰頭睡眼迷離的看了宵寒半天,才驚喜得蹦了起來。
“你來啦!”拉起宵寒的手,就要往門外走。
被宵寒一把拽住,腦門撞到他的胸膛,尚未痛呼出聲,就被宵寒捂住了嘴。
他低聲在我耳邊耳語道:“你是怕那狐貍精,不知道你深更半夜私會男人!還是傻到被人軟禁監(jiān)視而不自知?”
我張口對著他的手就是一口,雖是半點肉星子也沒咬到,但宵寒到底是松了手。
“我這不是見你來了,太著急么!你也看出來,我被軟禁了?”我郁郁道。
“這院子里,除了你這主子沒換之外,宮娥內(nèi)侍都被換了一遍。這么明顯,我再看不出來,我怎么統(tǒng)領(lǐng)魔族。”
我無力翻白眼,用手指捅了捅宵寒道:“別魔族魔族的了,你這么大的人物,生辰之夜不在你魔族和你的族人你一起過,巴巴的跑我這里來干什么?反正我不管,你的生辰禮,我是做好了的。就在后山鏡泊湖,你要生辰禮的話,就帶我從這里出去,去鏡泊湖?!?p> 話音剛落,整個人就被宵寒抱在懷里裹了,頭頂傳來他壓低的聲音:“不許睜眼。
我乖乖閉上眼,耳邊風(fēng)聲呼嘯,還有幾聲深山夜啼。
鼻端嗅到一絲清透濕潤的水汽。
下一刻,雙腳落到了實地。
“睜眼。”
我緩緩睜開了眼,眼前月色下的鏡泊湖,美的像是點點碎銀鋪陳的上好錦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