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我躡手躡腳的換了一身黑衣，把一頭青絲利落的在腦后結(jié)了個馬尾，做賊一樣的翻了窗戶，出了寢殿。
遙遙看了一眼議事殿的方向，那里仍舊燈火通明。
顯然，魅璃還在與眾長老商議大婚事宜，不由得心里一陣甜暖。
不敢動用丹凰翎，驚動他人。
只得隱了身形，疾行出丹凰宮結(jié)界外，才騰空向棲梧山飛去。
到得山頂結(jié)界處，輕輕躍下云層，悄悄入了結(jié)界，仍舊從密道入了棲凰峰。
上古，神造萬物，鳳為雄，凰為雌。
棲梧山上有兩峰，一曰停鳳崖，一曰棲凰峰。
兩峰之間的空中浮著一座白玉鵲橋，萬年來雖然鮮少有仙走過，倒是也不曾荒廢，仍舊祥云環(huán)繞，瑞光瑩瑩。
鳳霓生為男子，自然入主停鳳崖。
我斂了氣息，一路疾行，將將行至鵲橋，就看到鵲橋之上，那燈下執(zhí)杯自斟自飲的火紅身影。
顯然已是在此等候多時！
看著這似曾相識的場景。
曾幾何時，彼時年少的我也是一襲紅衣，最愛在這白玉鵲橋上，仰躺著欣賞棲凰峰上開的如火如荼的鳳凰花。
聞著花香，聽著林間鳥鳴，幻想著有一天，能有一人來和我并肩欣賞這張揚熱烈的美景。
攜手看峰頂?shù)镍P凰花開了又?jǐn)?，敗了又開。
年年復(fù)歲歲，歲歲復(fù)年年。
后來那人真的來了，卻是我一世的情劫。
最后落得差點魂飛魄散，元神俱滅的下場。
“娘子，不來陪為夫共飲一杯么？”聲音里一貫的倨傲不見，鳳霓抬眼向我看來。
我才注意到，玉幾上置了兩盞玉杯，并著四碟我最愛吃的葡萄。
一碟馬奶翠綠瑩瑩，一碟香提紅潤欲滴，一碟玫瑰香深紫馥郁，一碟魔果玄黑······
看著那一碟玄黑色的魔果，我內(nèi)心深處緊了緊，竟還有些尖銳的痛。
“你究竟是何人？”我踏上鵲橋，熟門熟路的在蒲團上坐下，信手撿起一顆葡萄剝了起來。
鳳霓并未回話，執(zhí)了玉杯頓在那里，出神的看著我剝了一顆又一顆的葡萄，再填到嘴里，吃的甜香四溢。
四盤葡萄，除了那盤黑色的魔果一顆未動之外，很快都見了底，只剩下了葡萄皮。
我滿足的伸了個懶腰，伸手從玉幾一側(cè)，撈了一節(jié)袍角，仔仔細(xì)細(xì)的把十根手指沾染的汁水，擦得干干凈凈。
“這布料不錯，觸感順滑柔軟，吸水性甚好！
火紅的顏色，也經(jīng)臟，擦完了也不顯，嗯，甚好甚好！?！蔽野雅劢欠呕卦?，抬頭對著袍角的主人，真心實意的稱贊道。
鳳霓面無表情，黑幽幽的瞥了我一眼，抬手飲了杯中酒，露出的唇角卻微微上翹。
我心里暗道：“切！裝，可勁的裝！就你悶騷！”
接下來，誰也沒有再說話。
鳳霓一杯接一杯，自斟自飲，自飲自斟。
我就在對面托著腮，一杯一杯的數(shù)。
心里巴望著，這鳥能自己把自己灌醉，這樣我也好便宜行事，取回我那一層真元。
這一世，我是準(zhǔn)備好好彌補魅璃那只虛偽狐貍的。
絕無可能，讓這只臭不要臉的鳥，用心頭血孕育我倆的子嗣的。
直看著他喝了近一百杯，這鳥瞥了我一眼，放下玉杯，不喝了。
“娘子，幾日不見為夫，這般長時間直愣愣的盯著為夫看，倒是有些太過情熱?！泵佳凵钌睿f的正經(jīng)的不能再正經(jīng)。
我朝他翻了個白眼，垂眼看了一眼，那盤甜香襲人的魔果，“鳳帝年紀(jì)輕輕，倒是交游廣闊，連魔界療傷圣果伏魔果，都能弄到自家玉幾上下酒！”
鳳霓微微一笑，說的話確實答非所問，“娘子穿黑衣著實好看，和本座想象中的一樣冶艷絕色。”
心似被突然揪緊又松開，我按下心頭驚懼，一雙眼直直的望著鳳霓此刻墨色沉沉的眼睛，聲音中滲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道：“你究竟是誰？”
“娘子希望我是誰呢？”鳳霓鳳眼微瞇，黑瞳中的墨色濃的像是要把人吸進去。
是了，由于初見時鳳霓一雙鳳眼分外晶亮，我竟忘了那人也生得一雙鳳眼。
只是那人的眼中除了黑暗就是黑暗，和鳳霓的晶亮截然不同。
如今我已轉(zhuǎn)世，那他······
我猛然起身，轉(zhuǎn)身就要催動眉間紅蓮，祭出丹凰翎遁走。
“娘子，這么狠心的急著走！連我們的孩子都不看一眼么？”
孩子！他說的是孩子！不是手里握著的我那一成精元！
我緩緩轉(zhuǎn)過身，盯著他的臉，怪不得他喝了那么多酒，臉仍舊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唇色也灰淡蒼白。
我還以為是因著夜色，燭火映的不如白日里顏色鮮活自然。
我頹然無力地坐下，一字一頓的問道：“孩子呢？他在哪？”
鳳霓見我回身重新坐下，心情大好，修長的手輕輕地捏起一顆伏魔果，輕柔細(xì)致的一縷一縷的剝了皮，遞到唇邊斯斯文文的吃了起來。
我呆呆的看著他一顆一顆的剝，一顆一顆的吃。
才意識到，那盤魔界療傷圣果伏魔果，本就不是為我準(zhǔn)備的。
以心頭血為引，滋養(yǎng)兩成精元融合新生，需要一方血脈正統(tǒng)，仙力高絕者，幾千年甚至是上萬年的孕育，方可化形，是一項極其損耗孕育者仙體的術(shù)法。
如果別的仙家和我說，幾天之內(nèi)，用我的一成精元和他的一成精元合二為一生出了個孩子！
我會眼也不斜一下的，當(dāng)作對方腦子壞掉，竟說些天方夜譚的胡話，直接走掉。
因為自打鴻蒙之初，有了這九重天以來，從未有過這種可能，只除了鳳凰一脈。
鳳凰是不死之鳥，吸天地之幽暗，滌蕩世間血氣，淬煉九轉(zhuǎn)不死之身，涅槃重生。
更不要說，鳳霓為鳳，我為凰。我二人精元，天生就無比契合。
我啟唇，存著一絲僥幸，斟酌著一字一頓的緩慢問道：“你······灑盡心頭血，傾盡千年修為，融了你我精元，納入體內(nèi)，帶著他一起強行涅槃了么？”
鳳霓彎了彎薄唇，瞳色幽黑的盯著我，狀似悠閑的輕輕“嗯”了一聲。
這一聲輕輕地“嗯”，掐滅了我僅有的一線光亮，澆滅了我最后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