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發(fā)前的準(zhǔn)備

　　“你在干什么？”

　　“處理尸體，森林里有些東西能隔著幾里聞到腐臭味，被那些東西扒出來會很麻煩?！?p>　　阿黛拉將尸體從口袋里拖出來，熟練的摘除能識別身份的隨身飾品，確認(rèn)周圍無人，她釋放了一個巨大的火球，將尸體吞噬。

　　阿黛拉毫無表情，仿佛眼前那具焦黑的尸體只是幾根燒著的柴火。而伊莎不忍觀看，她背過身去，緊閉著眼睛，神情極為痛苦。

　　“你得睜眼看著?！?p>　　“不，我不看?！?p>　　“你是騎士?！?p>　　“該死，*！這太荒謬了！”

　　伊莎哭了出來，她痛罵幾聲，紅著眼睛轉(zhuǎn)過身，嘴撇向一邊。尸體還在燃燒，發(fā)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對于從未見過這般場面的她來說，侵入骨子里地瘆人。她始終看著地面，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看，伊莎貝拉?！卑Ⅶ炖蒙眢w貼著她，“人就是這么簡單、脆弱的東西，一把火之后，只剩下些焦炭和灰燼。這無關(guān)膽量，你既然選擇了跟隨我，就必須直面死亡來理解‘活著’?！?p>　　伊莎忍不住瞥了幾眼，烈火逐漸熄滅，剩下一具焦黑到發(fā)白的架子，一陣風(fēng)吹過，干枯的肢體皸裂開，一些灰白的灰燼隨風(fēng)散去，和塵埃一同消失在視野里。她看得失了神，不知在想什么，一時間似乎忘卻了恐懼。

　　突然，她身子猛地打了一陣顫，推開阿黛拉，迅速后退幾步。她張著嘴發(fā)出急促的喘聲，眼淚再次涌出眼眶，然后，她頭也不回地跑開了，只留下阿黛拉一個人，有些失望地低著頭。

　　{“你真是笨蛋！為什么選擇這種方式？！”}

　　阿黛拉痛斥著姐姐，原來剛剛一直是姐姐在控制身體。早在幾個小時之前，阿黛拉擔(dān)心伊莎貝拉在地窖中的處境，怕自己出手不及時，才把身體讓給姐姐，讓她潛行跟隨伊莎貝拉。但事情結(jié)束之后，她說自己有些想法，所以沒有歸還身體。

　　{“她比你當(dāng)時還要軟弱，即便她比你博學(xué)，這樣一顆脆弱的心無法勝任你我的同伴?！眪

　　{“你不該用這種方式……”}阿黛拉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和伊莎一樣，但情緒的根源不同。

　　{“我不止是為她，還有你，妹妹。別忘了你我心意相通，你最近做的噩夢我都知曉，十三年前那個晚上留給你的不該是恐懼，而是仇恨和決心?！眪

　　{“……”}

　　{“我們時間不多了，你必須做好準(zhǔn)備，伊莎也一樣。身體還給你，去找她吧?！眪

　　阿黛拉接管了身體，看到面前還未處理完的尸體，十三年前那個夜晚的記憶在腦海中閃回，令她痛苦到了極點。她艱難地將灰燼倒入事先準(zhǔn)備好的坑中，坐在一旁腐朽的樹干上緩了好一陣子，才出發(fā)尋找伊莎。

　　伊莎并不難找，順著氣味追出一里多，在一處古樹下，阿黛拉發(fā)現(xiàn)了正在發(fā)呆的她。渾身臟兮兮，頭發(fā)也糟糟，上面有幾片枯葉，臉上也有刮傷的痕跡，非常狼狽，顯然摔過一跤。她眼角兩抹淚痕已經(jīng)干涸，但眼神依舊呆滯。

　　“抱歉，剛剛好像嚇到你了……”

　　阿黛拉一開口，伊莎像只受驚的貓一下子站了起來。

　　“剛剛那是我姐姐。之前我預(yù)感你會有危險，于是讓她替我保護你，結(jié)果……”

　　“我沒事。忘了我剛剛的表現(xiàn)吧，以后不會了。”

　　阿黛拉很驚訝，她覺得伊莎在逞強。

　　“別逞強了，我們得好好談?wù)?，這沒什么丟人的，我也曾經(jīng)膽小過?！?p>　　“你覺得我是因為膽小才跑開的嗎？”

　　伊莎反問道。阿黛拉疑惑地看著她。

　　伊莎又坐回原來的位置，眼睛低垂下來。

　　“你可知我母親的死因？”

　　“我記得你說她在你很小的時候死于一場意外?！?p>　　“她是被燒死的?！?p>　　阿黛拉張開了嘴巴。

　　“的確是一場意外，半夜家里失火，她被燒塌的房梁壓住了身子，她把我推了出去，自己被活活燒死。這些都是父親告訴我的，當(dāng)時我才四歲，記憶已經(jīng)模糊不堪，但舞動的火光和我母親焦黑的尸體一直揮之不去，變成我一直以來的夢魘?！?p>　　阿黛拉終于恍然大悟，她既震驚又愧疚。

　　“抱歉，真的很抱歉，我不知道……”

　　“無需道歉，這事情我從來沒跟任何人說過?！?p>　　似乎因為說出了這件事，她的臉色好了一些，她的身體更加放松，漸漸敞開了話匣子，聊起了從未提起的童年。

　　“因為失去母親我常被鄰里孩子欺負(fù)，所以我悶在家里，沉迷看書，喜歡聽父親講那些古老的騎士傳說，漸漸地我產(chǎn)生當(dāng)一名女騎士的想法。因為窮困，我父親曾一度失去活下去的動力，有一天他突然開始支持我，他把我視作唯一活下去的動力，拼上性命掙錢，最終我進了瑪瑙杖學(xué)院，他卻去神域找母親去了?！?p>　　“我以騎士為理想，該由我守護的人卻早已離去，呵，都是虛偽的幻想，當(dāng)我看到那具尸體時，這個幻想就破滅了。我連兒時的夢魘都無法戰(zhàn)勝，不配做你的侍從騎士。”

　　伊莎原本低垂的眼睛變得犀利，因為怒氣（也許還有點羞愧），她臉漲得通紅。

　　“你一定覺得我很丟人……如果換做別人，我一定昂起頭痛罵幾聲，掄一掄拳頭，但唯獨你，你覺得我丟人我認(rèn)，而且，我懇求你，幫我變得更強吧，至少讓我對得起我的頭銜，讓那天的儀式別變成笑話?！?p>　　阿黛拉沒有說話，她走近，把伊莎貝拉頭上纏著的枯葉拿下來，替她梳了梳頭發(fā)，露出一個會心的笑容。

　　“我也許不是一個好老師，但天底下你找不到第二個我這樣的老師?！?p>　　北方逐漸有了夏天的味道，圣拉夫堡漸漸從黑脖子病的余波中恢復(fù)過來，商人和農(nóng)民交換著從大自然那里得到的饋贈，一切看上去仿佛已經(jīng)回歸正軌。

　　圣拉夫堡北方的山林中，每天清晨都有兩個少女在樹蔭下?lián)]灑汗水。這些天，伊莎的斧子從未停止揮動，但她甚至連一次都沒碰到過阿黛拉，連辮子都碰不到。阿黛拉如一陣風(fēng)，順著用力的方向柔順地移動，看起來無比輕松，實際上卻和伊莎揮砍的速度一樣快。她不止一次想要放棄，但最終只是擦擦汗，再次舉起斧頭。

　　下午，當(dāng)陽光變成暖色調(diào)之后，圣拉夫堡的集市和小巷里可以看見她們的身影。伊莎無法使用魔法，這是非常嚴(yán)重的短板，魔法可以做很多事情，無法使用魔法的人同樣也無法理解魔法，也就極難進行防范。阿黛拉耐心地同她講解魔法的手段，教她使用一些普通人也能使用的魔法道具，用于防身。

　　對于魔法，阿黛拉也留有遺憾，尤其是姐姐。她非?？释軌蛞桓Q黑魔法的奧義，那些被禁止傳播的殺人魔法，對于阿黛拉來說意味著力量?！傲α繘]有善惡”奧拉夫先生這么說過。所以，她偶爾也打聽過禁書的下落，游走于最深的小巷，接觸僅在“地下”做生意的商人。結(jié)果禁書沒找到，她倒是發(fā)現(xiàn)了邪神教的蛛絲馬跡。

　　有證據(jù)顯示圣拉夫堡存在大量的地下黨羽，他們與王都的地下幫派有勾連，存在邪神教介入的跡象。阿黛拉不止一次看見禁忌符文，聽見膜拜自己的呼聲。在易容打聽禁書下落的時候，還有人悄悄對她說著什么“等待混亂，混亂即是機遇”之類莫名其妙的話。

　　奇怪的是，還有不少人在抱怨“等待的時間太久”之類的話，好像他們曾經(jīng)想要有什么大動作，最終卻不來了之一樣。

　　阿黛拉察覺到事情并不簡單，只是半個月的期限快到，她來不及展開詳細(xì)的調(diào)查。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盡可能的輔導(dǎo)伊莎貝拉，使她能獨當(dāng)一面，在與洛夫克拉夫特接頭時，能處理得游刃有余。

　　“你必須拋棄那些大開大合的動作，大部分情況下你遭遇的是巷戰(zhàn)。你的單手斧不算太長，但只能揮砍，不利于近身，我建議你使用能夠突刺的武器。呃，嗯，我姐姐說，在頂部加一個矛頭應(yīng)該不錯?！?p>　　“你也許是我見過的力氣最大的女生，但面對體重兩倍甚至三倍于你的男人，你就像一只小羊羔。不要使用蠻力制敵，因勢利導(dǎo)！不要正面防御！”

　　“你不會魔法，這太棘手了。也許你上過學(xué)院里的魔法課，但我們面對的敵人很大可能使用的是黑魔法。對此我也沒有什么經(jīng)驗，我只能教你用一些好用的魔法道具，保命用的，還是要靠你自己機靈點兒?！?p>　　“妄想之盾，市面上很貴，最好不要暴露出來?！?p>　　“你的身份很尷尬，像你這個年紀(jì)的不太可能獨自遠(yuǎn)行，你的口音偏向東部，很容易辨識，前往別刻意隱瞞，還有，你需要個假名，呃，艾達·勒芙蕾斯？好。你可以裝作投靠親戚，德卡利斯北門的侍衛(wèi)不會很嚴(yán)?！?p>　　“給你，這是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留下的接頭方式，好好保管，最好把上面的都背下來。一定先去城外的古龍血樹前確認(rèn)他留下的信息，如果沒看到，立刻返回?！?p>　　十天里，阿黛拉變成了一個稱職的老師，不，應(yīng)該說是兩個老師。她想要把自己了解的一切灌輸給伊莎，每當(dāng)臨行的日子臨近，這種想法就愈發(fā)迫切。她內(nèi)心非常不安，她擔(dān)心伊莎遭遇不測，她當(dāng)然相信伊莎是聰明的，但不安很快淹沒了這點可憐的信任。

　　終于，距約定的期限還有兩天，伊莎將要出發(fā)。臨行前，伊莎騎在馬背上，身穿簡裝，背上只有行囊和一把簡陋的斧頭，沐浴著晨光的臉上掛著自信的微笑。

　　“千萬不要逞強，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p>　　“等我的消息吧。駕！”

　　伊莎騎著馬兒離去，不時地回頭招手。漸漸地，她消失在往南的大道上。

　　“去吧，麗茲，現(xiàn)在她是你的主人，別離她太遠(yuǎn)，也別被別人發(fā)現(xiàn)?！?p>　　阿黛拉振臂一揮，麗茲展翅離去，化作一陣風(fēng)，消失在視線里。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只盼好消息歸來。阿黛拉不安又憧憬地看著遠(yuǎn)方，這種放手的感覺令她心生焦慮，她雙手抱胸，手指在胳膊上不停地敲擊著，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轉(zhuǎn)身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