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豹心中著急起來:樞相怎能如此輕輕放過張家?
他們來前已去過侯司錄家中打探情形,那張守仁之妻確實去了揚(yáng)州,但他女兒巷內(nèi)開店,并未如張齊所說與母同行,上月又有鄰居見這女兒搬家,顯見是搬去與夏青蟬同住了。
他正待開言,大雙輕輕拉住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說話,他只得忍住了,樞相這么做自然有樞相的道理。
張守仁見江壁川自進(jìn)門來便親切謙和、言笑晏晏,聽他如此說完要走,想是信了張齊的話。
他酒醉之人,心中一喜,話便多了些:“其實我們也聽得流言,說禁軍要尋一個逃出的歌伎,平日也甚是留意查探,只是實在沒有見過那樣的女子?!?p> 江璧川笑道:“多謝參軍平日留心,我只說明一件小事便走。”
他走到張齊跟前,低聲道:“江某一向欽佩夏學(xué)士為人,夏家遭難,我與府上一般驚異痛心,夏姑娘不用對我藏匿,我絕不會傷害她?!?p> 張守仁聽完渾身如被雷擊,雙手顫抖不止,他竭力鎮(zhèn)定心神,捏緊袖口將手藏住。
張齊想這大約便是他們詔獄誘供的手段了,搖頭道:“晚生不明樞密話中之意。張家一向秉公守法,哪會藏匿一個姑娘在家中?還請樞密再查?!?p> 江壁川看著他笑道:“如此說來你從未見過夏青蟬?”
張齊一愣。
原來她閨名青蟬。
他心中暖意升起,眉梢嘴角不禁微微含笑。
張守仁見兒子不答,微微咳嗽一聲,說道:“我們從未見過什么夏姑娘冬姑娘的?!?p> 張齊這方心中一凜,收斂心神,發(fā)現(xiàn)江壁川正盯著自己,這樞密使面上笑容已去,目光深沉,渾身隱隱透出肅殺之意。
張齊心中也無端升起怒意,昂然道:“樞密深夜為了要緊公事前來,我父子不便阻礙禁軍公務(wù),方任由搜檢逼問,如今既已查明我家并無異樣人物,又何用再三逼問?”
張豹與大雙見張齊出言頂撞,正欲喝止,江壁川卻笑道:“確是我們無禮。”
他對張守仁道了一句叨擾,示意張豹開門,轉(zhuǎn)身離開了,張豹大雙也緊跟了去。
張守仁待他們離開,上前去關(guān)了門,方對張齊道:“這可了不得!竟找到這里來了!我明日一早便去夏姑娘新家通知她小心。江樞相雖說了不會加害與她,安知他不是存心騙人?你方才不是說夏家一案有蹊蹺么,我們?nèi)缃襁€是小心為上?!?p> 張齊心中正責(zé)怪自己不該那日驚艷之后沉不住氣,在太學(xué)打聽夏家背景,如今果然走漏了風(fēng)聲。
張守仁生性耿直,不知江璧川張齊之間機(jī)鋒,見江壁川搜過之后問了兩句便離開,心中頗覺僥幸,暗想夏姑娘果然運(yùn)氣好,剛剛好及時搬出。
他對兒子笑道:“這江樞相名滿京師,人都說他長得好,我一向想著至多不過是個周正些的武官樣子罷?哪知是這樣一個美貌公子,脾氣也溫和?!?p> 張齊見父親輕松說笑,一副難關(guān)已過的樣子,微微搖頭,嘆道:“父親,那江壁川行伍出身,當(dāng)日只身刺殺南召國王,如今又主持詔獄,怎會當(dāng)真脾氣溫和?他已經(jīng)打探到想要的消息,這才沒有為難你我父子的?!?p> 張守仁見兒子面色懊惱、言語鄭重,奇道:“可是我們父子一口咬定了沒有見過夏姑娘,他們也沒搜出什么來?!?p> 張齊嘆道:“夏姑娘在西院住了將近兩月,她之前住的屋子里多少有些痕跡,那副將既被江璧川帶來,想是好手,怎會察覺不出?再說……”
再說那江壁川故意提起她閨名,自己那般失態(tài),江璧川只怕不僅猜出張家藏匿,也已猜出了自己心事。
張守仁問道:“再說什么?”
張齊搖搖頭,道:“沒什么,父親剛說得對,如今還是小心為上。為助夏姑娘繼續(xù)隱匿,父親先暫時都不要和妹妹聯(lián)系,別事我會處理?!?p> 張守仁從未見兒子如此垂頭喪氣,心中稍稍驚異,又不敢直勸,點(diǎn)頭答應(yīng)了張齊要求,催著他去睡了。
江壁川出門后沒有上馬,徑直進(jìn)了馬車,大雙只得坐在車夫身旁,馬車駛出。
張豹留在張家門外蹲守,江府遠(yuǎn)遠(yuǎn)守著的兩個親兵將江、張來時所騎的兩匹空馬牽回府中。
到得江家,進(jìn)了花園,馬車停在栝樹小院門外,大雙輕輕打起簾子:江璧川已靠在壁上睡熟了。
第二日清晨,江府另一個穩(wěn)妥心腹,叫侯小乙的,去換了張豹回來休息。
張豹剛回到房中倒下,大雙便開門進(jìn)來道:“可找著夏姑娘了?我看樞相胸有成竹,昨夜睡得極沉?!?p> 張豹困極,含糊說道:“張家父子一夜未出門,如何找人?小乙問我何不將那父子捆起來打一頓?如此費(fèi)事跟蹤無聊死了?!?p> 大雙嘖嘖道:“小乙果然是南召國來的蠻夷,毫無禮數(shù)?!?p> 張豹知大雙只是玩笑,笑了一笑,實在困極,翻過身去不再開言。
大雙自顧說道:“這張家倒也仁義,他們不知夏家禍?zhǔn)率且蚝味穑垢彝ι韺⑾墓媚锉O聛??!?p> 她想到張齊,冷哼一聲道:“若不是夏學(xué)士新逝,沒準(zhǔn)還要哄著夏姑娘,讓她嫁給那滿面春意的秀才呢!”
張豹聽她說得難聽,迷迷糊糊道:“夏姑娘好看,性子也好,那秀才想是傾慕她。聽見自己意中人名字,微微帶笑也難免,哪如你說的那般不堪?”
大雙瞪了他一眼道:“不管如何,夏姑娘與張家交好是肯定的,你與小乙要是把張家父子捆起來打一頓,你兩自己得罪夏姑娘倒罷了,若是害得樞相也被夏姑娘惱了,你二人可擔(dān)得起這個罪名?橫豎如今慢慢守著張家父子,總能找到她的,倒不急在一時?!?p> 張豹眼睛已困得睜不開,含糊說了一句什么,沉沉睡去。大雙替他掖好被子,帶上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