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硬幣,殘缺不全,上下翻轉(zhuǎn)間于銅綠色中依稀映照出上面雕刻的那只面目猙獰的劍角麋鹿。
“啪嗒——”
一聲脆響。
硬幣被一只焦枯,滿是皺紋的手按在了另一只手背上,隨后一道沙啞而充滿古怪笑意的聲音在破敗的房子里響起。
“鹿頭,還是銅字?”
這道聲音仿佛有著無窮的魅力,吸引著周圍一群人的全部注意力,他們中男女老少都有,大多衣衫襤褸,面瘦肌黃,臉上卻一個個滿是亢奮的表情,死死盯著老頭的手背,仿佛能夠透過這個看穿里面硬幣的正反。
寂靜如夜。
一雙雙貪婪的眼睛不僅盯著他的手背,還有那破舊金屬操作臺上整齊排列的十枚嶄新藍(lán)星幣。
這種猜正反面的賭博游戲在貧民窟十分流行,望海城比侯城大好幾倍,同時也吸納了許多從邊界區(qū)域逃亡來的難民,它們聚集在貧民窟里,身上充滿了各種不良嗜好,在教化失敗后被集中在這片特殊區(qū)域,靠著軍部的救濟金過活。
在買定離手前,圍聚在一起的難民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把自己的運氣給喘沒了。
老頭掃視了一圈,似笑非笑,仿佛一只吸血的蝙蝠,發(fā)出“桀桀桀”的恐怖笑聲。
銅字!
鹿頭!
兩種不同的聲音交織在他們的心聲里。
房間里的幾盞蒸汽燈明滅了幾下,黯淡泛著黃暈的光芒照射下,整個房間突然被引爆!
“怎么可能!怎么會是鹿頭?!”
“連續(xù)五次鹿頭???”
一片哀嚎和驚呼聲中,老頭志得意滿的一把撈走金屬操作臺上的所有藍(lán)星幣。
難民的眼中有嫉妒,有貪婪,有仇視,但沒有人敢在賭徒老頭的眼皮底下鬧事。
“黑霧籠罩在星辰之上,風(fēng)里還有血花在綻放......”
“......白色的王座燃燒著的光,等一下,等一下,我敬愛的白王......”
舊唱片機播放著不知名的歌謠,難民們輸光了身上所有的錢,紛紛失望著離去,角落里蹲著一個背包少年,他穿得簡單干凈,和這些人格格不入,雖然也有幾個塊頭挺大的難民想過襲擊他,不過在得知他是賭徒老頭的客人后就灰溜溜的跑開了。
人潮散去后,盤腿坐在地上的賭徒老頭打著瞌睡,他聽到了李想摩擦金屬零件的聲音,慢慢睜開渾濁的眼睛,看清來人,伸手點了點頭面前那個破敗的機械通訊儀。
李想拿起地上的機械通訊儀,這玩意兒不知道是上面淘汰了多少代的款式,連開機都極其費力,居然還能使用,也是奇跡。
這是老頭的規(guī)矩,和他交流業(yè)務(wù)必須使用這個。
李想來了挺久,擺弄了不少房間里堆砌的廢棄機械裝置,使用、維修、觸碰都能提升一些灰色刻度條里的灰白色液體,有了這個機械精通的特殊能力后,他能輕易操縱各種機械裝置,不需要熟能生巧。
他輸入了L給自己的邀請碼,過了一會兒,通訊儀嘟嘟嘟響了幾下。
——等下。
老頭費力的起身,敲了敲背后的大門,門微微開啟,伸出了一只焦黑的手,老頭接過遞來的紙片,又給了李想,隨后便揮手下逐客令了。
李想正在擺弄一個不斷發(fā)出滋滋聲的蒸汽燈,他輕輕拍打著,拿著小螺絲刀扭轉(zhuǎn)了下,蒸汽燈“嘩啦”一下發(fā)出了淡黃色的光。
“呃,不好意思。”李想接過紙片,放下已經(jīng)亮起的蒸汽燈,紙片上寫著一個地址,上面還印有兩個標(biāo)志,一個是黑白兩色月輪對稱形成的X,一個是黑色的菱形。
“這個是你修好的?”老頭破天荒的說了句話,嗓音無比沙啞,他指著地上的蒸汽燈詢問。
李想點了點頭。
“哦,去吧。”老頭沒再說什么,只是將地上的蒸汽燈撿了起來,放在背后的櫥柜里。
......
紙上地址通往的是一個舊型重工廠,里面全是滿臉漆黑的糙漢子,工廠里不斷傳出齒輪轉(zhuǎn)動的嘎吱聲以及巨大機械裝置啟動又停止的轟鳴聲。
很快有人來接應(yīng)李想,看過他手里的紙片便讓他登上了一輛??吭诠S里車間的重型卡車。
發(fā)動機被復(fù)雜的蒸汽裝置取代,前蓋下是密密麻麻的試管,里面充盈著白色的蒸汽,只有一個透明氣罐里是灰白色氣體,數(shù)量稀少,卻是整個裝置最重要的構(gòu)成部分。
李想登上后面的集裝箱,里面有兩排長凳,每一排都坐著十幾個年輕人,有男有女,穿著統(tǒng)一的黑色制服,看起來像是囚服,上面有一個白色的醒目編號。
怎么感覺跟囚犯一樣。李想心里嘀咕了下,后背被工人狠狠推了下。
“新來的隨便從地上挑一套換上?!?p> 工人說完就重重關(guān)上了集裝箱的門,里面只有上方幾盞搖晃的煤油燈為幽暗的集裝箱提供著微弱的光芒。
他進(jìn)來后年輕人們有幾個抬起頭稍微瞥了眼,大多都在閉目養(yǎng)神或者低頭沉思。
氣氛詭異。
李想迅速撿起一套還算干凈的衣褲換好,上面的編號是阿拉伯?dāng)?shù)字8。
他隨意找了一排長凳的末端坐下,剛坐穩(wěn),腰部就被人輕輕捅了下。
“嘿,你叫什么?”說話的是旁邊的高瘦少年,臉頰上還滿是灰塵和泥土,手臟兮兮的伸來,一臉笑意。
李想愣了下,旋即微笑著伸手毫不在意地和他重重握了下。
“李想?!彼砷_少年的手,對方有點驚愕他居然沒有在乎自己骯臟的手心,“你好,陳凡?!?p> “啊,你好,???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這個前世追捕了李想七八年的宿敵此刻看起來還稍顯稚嫩,雖說臉上被灰塵和泥土弄臟了,但是清秀的模樣倒是一點沒變。
“秘密,以后告訴你。”李想雙手靠著腦后開始閉目養(yǎng)神,能在這個時候遇見陳凡,他煩躁的心突然有點寧靜了下來。
“神神秘秘的,切。”陳凡倒不是很在乎,自己剛結(jié)束統(tǒng)一招錄考試,作為一名望海城的考生,認(rèn)識自己的人不少,畢竟體測成績這么優(yōu)秀,卻連玩家資格都沒,和隔壁侯城那個李想并稱為兩大隕落的天才。
等等,李想?
他猛地彈起,右邊那個瘦弱的少女不滿地推了他一下,咒罵了句:“搞什么,神經(jīng)病?!?p> “你剛才說你叫李想?”陳凡搖了搖李想的肩膀,這個名字喊出口時,集裝箱里的一些少年少女紛紛抬頭。
可惜沒等李想回答,一聲尖銳刺耳的破鳴聲陡然在集裝箱里炸裂!
所有人捂住耳朵,痛苦的慘叫著。
太刺耳了!
仿佛被轟炸了一般,整個腦袋都充斥著那種難受的聲音。
過了幾秒,集裝箱的四周響起一道沉悶而厚重的話音。
“記住你們身上的編號!這就是以后你們在極夜訓(xùn)練營里的身份,忘記你們的過去,從現(xiàn)在開始,誰都不許說話,不許發(fā)出任何聲音!無論誰和你們對話都不準(zhǔn)開口!”
男人的聲音里夾雜著無比的威壓以及不可忤逆的語氣,他又重復(fù)了三遍,那股刺耳的破鳴聲才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而漸漸消失。
集裝箱里鴉雀無聲。
李想靠在椅背上,感受著卡車的運動軌跡,有很濃的煙塵味道沖入集裝箱,看來卡車不僅使用蒸汽動力,也使用曾經(jīng)流行的燃料動力。
剛開始的前進(jìn)速度很快,集裝箱又十分平穩(wěn),應(yīng)該是行駛在類似平原的地貌上,而在男人說完之后,卡車不斷晃悠,嚴(yán)重的時候甚至呈現(xiàn)將近九十度的傾斜。
在經(jīng)歷了一番陡峭的山路后,卡車的行駛再度平緩,全速沖刺的時候竟然讓李想有點心悸的感覺,看來速度快的夸張啊。
在城市道路,車輛是有嚴(yán)格限速的,亂飆車的后果就是軍部士兵請你去喝茶,不死也要被剝下一層皮。
卡車離開了望海城,恐怕行駛在無人管理的荒野區(qū)。
時間一點一滴流逝,男人警示過不準(zhǔn)說話,大家便不再交流,昏暗的空間里充滿著渾濁的空氣,三個小時后,不少人都昏昏沉沉的睡去。
李想也閉著眼睛小瞇了會兒,就在這時,卡車陡然一個急剎車!
如同巨獸般的車身劇烈震顫著,甩開一個夸張的角度,在地上拖曳出兩道弧形溝壑,尾部的氣管不斷噴射出白色的氣柱以及黑色煙霧,隨后幾個閥門咔嚓一下開啟,無數(shù)蒸汽從后方管道內(nèi)吐出。
沒有坐穩(wěn)的人都摔了個底朝天,從睡夢中驚醒已經(jīng)不知道時間和天色了。
饒是身體素質(zhì)優(yōu)秀的他們也都一個個臉色慘白,忍住吐意,渾身被汗水浸濕。
砰砰砰!
幾下劇烈的拍打集裝箱外門的聲音過后,幾個男人的交談聲細(xì)碎的傳進(jìn)來。
陳凡輕輕扯了下李想的衣角,兩人對視了眼,從對方眼里看到了一樣的擔(dān)憂神色。
不對勁。
拍打聲更加劇烈,交談聲也變成了對罵聲。
外面吵起來了。
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妙的年輕人們有幾個開始低頭交談,商議著對策,不過大多數(shù)人還是屏氣凝神,靜靜等候著。
哐啷!
外門的把手被狠狠砸爛!
李想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緊閉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