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二人不歡而散,謝雨柔再沒有看到秦昭。許是秦昭也刻意回避,派霍冰前來告知,因要準(zhǔn)備盡快離開邊塞,特先行回去安排相關(guān)事宜,讓霍冰和謝雨柔隨后而去。謝雨柔心中從未有過荒涼,也許是早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許多,那心中諸多苦楚也咽在肚中。
一連兩日均是與人告別,這一次是自己的兄長,哈勒兒朵,還有張元洲,張元靖,以及那位自己救過的張元洲之妻陳毓秀,還有那位懷中抱著的娃娃張曉鞍,縱是謝雨柔再堅強,那眼淚也忍不住地往下流,哈勒兒朵與陳毓秀皆為女子,眼淚早如泉涌。張元靖自昨日到現(xiàn)在從未休息片刻,腦海中全是謝雨柔的樣貌,此刻秦昭不在,再也顧不了他人,沖上前去,對謝雨柔說:“我知我不能再叫你雨柔妹妹,可是在我心中你------”那張元洲一把拖住張元靖,看霍冰正眼神冷冷的望著他們二人,沉聲提醒道:“莫再讓夫人傷神?!笨磸堅扪凵袷疽?,還有昨夜張元洲在他屋中跟他講了許多話,本想晚上去謝雨柔屋中見最后一面,正看到霍冰在屋外把守,還有那一排排不知什么時候守在門口的死侍,張元靖知道此刻已經(jīng)覆水難收,對謝雨柔拱手一拜:“夫人此一路走好,元靖就此拜別!”
謝雨柔早知張元靖心思,此刻卻也顧不得許多,欠了欠身說:“元靖哥哥,你多保重!”
看著自己的親人朋友,又舍不得走,再看了一遍,謝雨柔淚眼模糊,難舍難分,終究抵不住內(nèi)心真實所想,向各位深深一拜:“各位哥哥嫂嫂請留步,雨柔這就走了。”那聲音哽咽,眼睛紅腫。再也不敢多停留,上了馬車,一路西去了。
這馬兒你再慢些,讓我再細(xì)細(xì)看看這里,這里有我的親人朋友,這里有我的深深思戀,這里有我生活過的地方,這里曾經(jīng)讓我如此留戀。
馬兒你再慢些,讓我再細(xì)細(xì)看看這里,這里的風(fēng)如此溫柔,這里的草如此清新,這里有我熟悉的空氣,這里有我兒時的伙伴。
霍冰坐在馬上,那一路的人馬護送,他此刻離得最近,常年守衛(wèi)秦昭,霍冰的耳力極好,看著那安靜的馬車內(nèi),時不時傳來一聲聲抽泣的聲音,不知如何去做,只得叫駕馬之人再穩(wěn)些,再穩(wěn)些。
衛(wèi)楚,我到今日才明白,你為何將此生托付于這個女子,她真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可是,她是侯爺夫人啊。
馬車一路晃晃悠悠直到傍晚才到薊州城,到了守備府正要下車,正看到秦昭掀開簾子,二人對望,那秦昭雖再無怒火,可是那一臉冷冷淡淡,謝雨柔猛地想起那日婚嫁,秦昭將她抱下轎子,只是當(dāng)時沒有看到他的表情,他是不是也和今日一樣,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難道自己這次回來是錯的?難道自己不該回來?見謝雨柔不說話,秦昭將她扶下馬車,二人也無話,一個前,一個后,慢慢地向府中走去。那屋子里不知何時已經(jīng)多了兩個侍女,看到謝雨柔隨秦昭進(jìn)來,知道這一定是夫人,兩個侍女上前款款的向秦昭和謝雨柔一拜。
“軍中男子較多,恐有不便,這是昨日守備府大人夫人送來的兩個侍女,你且用著?!?p> 那謝雨柔這才款款一拜,溫溫柔柔的說了句話:“謝謝侯爺?!?p> “你且歇息吧,今夜我還有事,你可收拾一下,最遲我們后日離開。”
秦昭說完,抬腳離開了屋里??粗卣央x開的背影,謝雨柔再無話,只一個人靜靜的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連那兩個侍女跟她說話,也沒有聽到。她真的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就要走了,這薊州城守備府她住過些許日子,其實并不陌生,雖不是自己的家,可是許多地方她都熟悉,那府里的一個屋子曾經(jīng)做大夫的時候她住過,現(xiàn)在應(yīng)該沒有什么人,她留了一些東西在那里,那是她當(dāng)初準(zhǔn)備逃走的時候為自己準(zhǔn)備的衣物,現(xiàn)在可以去看看。想到此處,她站起身自己走出屋外,那兩個侍女互相看了看,不敢說話。
穿過廳堂,進(jìn)入那屋,看到里面所有東西都如以前,那些衣物沒有人動過,謝雨柔這才松了口氣。慢慢地往回走,剛到屋內(nèi),就聽得那兩個侍女在私下里說話。
“這就是那個侯爺夫人啊。”
“是啊,聽說是從羌渠國回來的?!?p> “從羌渠國回來的?”
“聽說是那個羌渠的什么王爺把她搶走了,后來又被侯爺救了回來?!?p> “是嗎?那這個夫人豈不是被那個羌渠人給------”
身后一聲暴怒:“何人在此亂嚼舌根,拉出去斬了!”
謝雨柔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看見秦昭站在身后,周身怒火灼燒,那霍冰也不知何時出現(xiàn),緊隨其后的兵士將那兩個侍女拖了出去,那兩人早已經(jīng)嚇得哭都哭不出來了,雙腿癱軟,被那兵士拖出門外,看著秦昭暴怒陰沉的面容,可那面容都未曾看她一眼,轉(zhuǎn)身離去。
謝雨柔一個人走進(jìn)那屋中,此刻終于安靜了,何需要侍女,她自己一人其實挺好的。倘若將來爹娘離去,她自己繼續(xù)再做那李尋昭,開間藥鋪,為人坐診看病,不是挺好的嘛。好像終于看清楚了自己未來的方向,謝雨柔清醒了許多,多日來的愁云終于驅(qū)散了,既然就要走了,那不如慶祝一下,只是沒有酒而已,突然想起秦昭那日請她喝酒,想必那膳房里定然有酒。看周圍再沒有人,謝雨柔悄悄出去,偷偷進(jìn)入那膳房,在屋里翻找片刻,才在一間柜子里找到半瓶酒,多日未曾飲酒,此刻已經(jīng)直流口水,等不及了,對著那酒瓶小酌了一口,好辣,不是那日秦昭請她喝的酒,到像是立軍令狀時,秦昭賜給她的那碗酒,又喝到這酒,謝雨柔此刻頗感惆悵,這酒難道只是在離別的時候才會喝到嗎。再喝一口,淚眼摩挲,不知是那酒太辣,還是心太苦。不敢再停留,裹住那酒悄悄離開。
穿越那長廊,這長廊景致好美,好熟悉,她想起來了,是自己第一次進(jìn)這守備府,在這里,看到了想見之人。謝雨柔靜靜地倚靠在那長廊的朱漆廊柱上,仰頭喝了一口酒,這酒仿佛也不那么辣,只是為何自己胸口的酸澀總是往上冒,是淚水嗎?用袖口使勁地擦了擦,那酸澀還是不停地冒出來,總也擦不完。人都說,酒能斷愁,可是這愁為何總也斷不了,人都說,酒能解憂,為何這憂總也解不掉。想必是衛(wèi)楚不在吧,他說要陪自己一醉方休的,也許醉了,也就斷了。
長廊之外,那秦昭站于遠(yuǎn)處,靜靜地望著這里的一切。
深夜的風(fēng)吹拂而去,卷著那青草的清香氣息,四周一切靜悄悄的,謝雨柔只靠在這長廊上自我陶醉,那瓶中酒兒已空,,倒了倒,沒有了,瓶子懸在手上,晃晃悠悠。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地走過來,立于她身側(cè),靜靜的看著她,眼中星辰涌動,一手奪去了她手中瓶兒,一手要抱她起身,謝雨柔不知哪來的力氣正要搶回,撲了個空,許是醉了,吃吃一笑,那深夜的眸子精靈動人,只是那眸子上蒙了一層酒醉的朦朧:“衛(wèi)楚,別搶,我的酒已經(jīng)喝完了。”那人一怔,沒有說話。
“還給我?!敝x雨柔扶著朱漆大柱起身,想必是喝的有些醉,竟有些踉蹌。
秦昭大掌一把摟住了她,那酒香帶著芬芳?xì)庀⒘⒖虛涞搅怂谋亲永?。酒醉的人睜著朦朧雙眸這才仔細(xì)看清來人,吃吃一笑:“侯爺來了。”那臉色的沱紅早已隱藏在這夜幕里。
秦昭環(huán)住她盈盈細(xì)腰,謝雨柔左右扭動擺脫了他的臂膀,勉強站起身來,帶著三分酒醉,三分酒醒,還有那三分不知哪里來的勇氣,說出了那似真似假的話來:“侯爺,這酒好辣,不好喝,不如洞房花燭那夜的桂花白?!?p> 秦昭望著她,默然無聲。
說著徑自轉(zhuǎn)身,眺望遠(yuǎn)處,正堂之上雖靜悄悄的,但是燈火通明,想起那日情景,那似靈似幻的聲音不覺脫口而出:“侯爺,你可知我第一次是在哪里見到你?”
秦昭靜靜地望著她,今夜的她好像那么不同。
“侯爺,我第一次是在這里遇到的你,那日你過壽,我攜衛(wèi)楚信函前來見你,本是想和你相聚,可是那日走到這里,看到你杯酒言歡,敬賀賓朋,也看到了你身邊美女如云,左擁右抱,我,”說到此刻,謝雨柔聲音有些哽咽,許是酒真的喝多了,“我不知為何,再也不想告訴你我是誰,侯爺,也許我不該來到這里,不該來見你?!?p> 秦昭聽到此處星眉緊鎖,心內(nèi)沉悶,看謝雨柔背對他的凄楚身影,上前一步,不忍地喊了一聲:“柔兒?!?p> “侯爺,自那日洞房花燭夜你棄我而去,我心中總有不解,許是我父親以什么方式強迫于你,可是,自那日嫁給了你,在我心里,雖未謀面,卻早已把你當(dāng)做了我的夫君,那一路上,無論遇到什么,我總是想,只要能見到你,只要能見到夫君,或許什么問題都能化解??墒?,見到你第一面,我想我可能是錯了,也許我真的不該來這塞外,不該見到你。盡管如此,我仍想要問問你,”那謝雨柔轉(zhuǎn)過身來,雙眸泛著淚光,那眼中閃亮燦若繁星,那秀麗臉龐滑出了道道淚痕,淚珠汩汩而落,“秦昭,我想問問你,你心里可曾真的有我?”
“柔兒,我------”那秦昭此刻已經(jīng)心如刀絞,悔愧萬分,再說不出一句話。一把拉過謝雨柔,將她緊摟于懷中,緊緊地,想要揉入骨髓,融于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