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
后頸有被烙鐵烙下似的劇烈灼燒感，意識像失去士氣的軍隊般急遽潰散。
嘩啦——白謙之像溺水的小動物一樣在浴桶里掙扎。
“咳咳咳咳……”
費勁把變成一盤散沙的意識聚起來，白謙之愣神地去摸已經(jīng)不再感到疼痛的后頸。
胸口泛起不適感。
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白謙之有種某些東西被奪走的討厭感覺。相似的經(jīng)歷在魔法之神的夢境里還發(fā)生過兩次，他本以為那只是受到了魔法的影響，并未放在心上。現(xiàn)在看來并沒有那么簡單。
有什么事正在自己身上發(fā)生——就算如此，他目前還沒察覺到身體有什么不協(xié)調(diào)的地方。
等倉庫的事告一段落后，去找人問問吧。
“呀吼~里面是誰呀？”
正這么思考著，某只寵物貓的聲音從門另一邊傳了過來。
“是我，等等吧?！?p> “是白謙之呀。那柯可蘿就不客氣啦☆”
“麻煩你給我客氣點！”
“哼，是團長的話就會邀請柯可蘿一起?！?p> 門后被訓(xùn)斥的柯可蘿發(fā)出不滿的嘀咕。
“和我一起跟和蒼一起是兩碼事你這糊涂貓！”
“柯可蘿又覺得沒區(qū)別?！?p> “我覺得有！”
“白謙之小氣鬼。”
這是小氣的問題嗎？白謙之抓狂地砸著水面。稍微猶豫后他決定不再繼續(xù)泡下去了。一方面是怕會再度失去意識導(dǎo)致嗆水，另一方面是門外站著柯可蘿這家伙，怎么想都安不下心。
“我洗好了?！?p> 白謙之打開門，抱著浴袍的柯可蘿立馬貼了上來。
“白謙之身上好暖和~好好聞~快摸摸頭~”
“不行，趕緊進去?！?p> 白謙之把這塊會說話的牛皮糖從身上扯下來，扔進浴室后干脆關(guān)門?；氐椒块g前他路過餐廳，劇團成員們正圍著壁爐辦茶會。
“您在看什么呢？去壁爐邊上烘干頭發(fā)吧?！?p> 青從背后叫他。
“哦……嗯?！?p> 白謙之跟著青來到壁爐面前，蒼正在給劇團中年紀稍小的幾個少女念故事書。內(nèi)容還剛好關(guān)于勇者，小家伙們擺著興奮的臉色，聽得認真。
也對。她們都是失去故鄉(xiāng)和家人，因此才會被劇團收養(yǎng)，和劇團一起漂泊的孩子。故事中強大又溫柔的勇者，對她們來說當然是安全感的代名詞。
反正也沒事做，白謙之坐下后也稍微聽了一段。
故事講述的是距今千余年前的勇者時代中期，三位勇者討伐盤踞于湖中的巨大水怪的故事。情節(jié)老套不說，勇者們的人設(shè)也是一如既往連樹上的小貓都會特地去解救的老好人。這種面向孩子的童話故事貴在不會產(chǎn)生讓人胃疼的情感糾葛和背叛橋段，倒挺適合當做茶間讀物。
“就這樣，勇者們懲罰了做壞事的貴族，繼續(xù)向大湖前進——好了，今晚就念到這里吧。”
蒼一停下來，少女們的問題就像連珠炮一樣冒出來
“團長，之后被欺負的窮人們會過上好日子嗎？”文靜的鳩翼族少女問。
“團長，那個，喜歡勇者大人的那個姑娘之后怎么樣了呢？”害羞的人族少女扭捏地問。
“團長團長，勇者們打敗怪物之后還會到處去做好事嗎？”興奮地揮舞著手腳的狼人少女問。
“勇者們的做法對村子來說是件好事嗎。”青居然也問了個問題。
“你們啊?！?p> 蒼對少女們露出無奈的寵溺笑臉，抬頭和白謙之對上視線。
“恩人，您剛才也在聽嗎？”
“嘛……算是吧?！?p> “如果是恩人會怎么想呢？對于這幾個孩子的問題?！?p> “這個嘛?！?p> 白謙之抱起手，少女們的目光紛紛投來。
“第一，照我個人的看法，村子里的窮人們不會過得更好。這三個勇者只是把貴族揍了一頓卻并沒有在實質(zhì)意義上帶來什么特別的改變，壓榨窮人的貴族沒有被趕出村莊，窮人們也沒有得到自保的能力。我猜過不了多久一切就會復(fù)原?！?p> “是這樣嗎。”
鳩翼族少女若有所思地微微點頭。
“第二，我對戀愛什么的不太在行……但那個用劍的勇者好像很愛出風頭。農(nóng)家女孩想追上他的步伐恐怕很難，就算在一起恐怕也會被忽視，我覺得沒有結(jié)果反而更好?！?p> “欸，是這樣喔……”人族少女仿佛遭受打擊。白謙之有點不好意思地輕咳。
“咳咳，由我這種陰暗的家伙來回答似乎會打擊到孩子們，還是算了吧?！?p> “沒關(guān)系，您可以繼續(xù)說?！?p> “真的要我繼續(xù)說嗎……”
“嗯！您繼續(xù)說吧！”狼人少女搖著尾巴，似乎很期待白謙之口中那些不同于常人的答案。
既然孩子都這么說了，白謙之只好繼續(xù)答話：“關(guān)于你的這個問題嘛，我覺得這三個勇者打敗湖里的怪物后還會繼續(xù)去做好事。因為勇者這種人只要還能揮動劍刃，就肯定會去幫助和保護別人。只要還有人需要勇者，他們就一定會趕過去?！?p> “真的嗎！以后遇到困難也一定會有勇者來幫我們嗎！”
“呃……你可以這么期待，但無論什么事還是先靠自己會比較好喔。勇者們也只是一群普通人，沒辦法幫所有人解決問題?！?p> “嗯！我知道了！”
答完三個孩子的問題，白謙之輕呼一口氣。
應(yīng)付小孩還真不是件容易的差事啊。
“我的問題。”
青拉了拉他。
“還有我的問題沒有回答?！?p> ……不是吧。白謙之擺出苦笑。
“嗯，青姐姐的問題也很重要！”
孩子們紛紛附和。沒辦法了。
“哎……那我就回答一下吧。和第一個問題的答案一樣，我并不覺得三個勇者做的事對村莊來說是好事。他們或許是抱著善心行動，但忽略了最重要的問題——人生不是游戲，他們離開后村子里的人也還會繼續(xù)生活，而他們很有可能再也不會來了。只是揍一頓做壞事的貴族無法實質(zhì)性地解決任何矛盾，之后在沒有勇者的日子里那個貴族有可能會更過分地對待村民。而被勇者拯救過的村民們也不會再想著要靠自己去反抗貴族，只會一個勁祈禱勇者再來救他們?！?p> “那如果是您會怎么做呢?！鼻嘧穯?。
“是我的話……”
白謙之稍作思索后回覆她：
“是我的話，會在教訓(xùn)完貴族后給他留下一個道具。我會告訴他這個道具是勇者的信物，如果他敢繼續(xù)做壞事或者試圖把東西丟掉毀掉，附近的勇者就會立刻趕過來將他作為敵人不留情面地抹除。但假如他平等地對待其他人，多做善事，以后遇到困難勇者們也會趕來幫他。故事的背景是遍地勇者的勇者時代中期對吧，他這樣的一般人不敢不相信從勇者口中說出的話。其實關(guān)鍵不在于單純地驅(qū)逐惡人，因為惡人是殺不完的。就算直接殺死貴族也一定還會出現(xiàn)下一個貴族，關(guān)鍵是利用勇者的影響力和力量使惡人向善。就算是惡人，只要方法得當也能使其變成保護其他人的善人。勇者并不是全能的，比起炫耀自身的強大，好好利用這份有限的強大去團結(jié)弱者，讓他們懂得如何保護自己，我認為這才是勇者應(yīng)該做的事?！?p> 白謙之一口氣說完后，就連旁邊的男子們也停下閑聊用不得了的某種目光望過來。
“呃……只是我個人的意見而已，你們不必放……”
“好厲害！”話還沒說完就被狼人少女打斷了。
“嗯嗯，好厲害?！兵F翼族少女一個勁點頭附和。
“簡直像勇者一樣……”人族少女臉頰泛紅地小聲嘀咕。
連青也默默地鼓掌。被弄得不好意思的白謙之猛搔后腦。
“大哥哥，睡之前可以去我們的房間再幫我們念書嗎！我想聽你念這本！”
“嗯！然后再回答我們的問題?！?p> “我也有很多想問的……”
三個少女又從書櫥上翻下一本遞到白謙之面前。被孩子們令人無法拒絕的目光照在臉上，白謙之連半個不字都說不出來，只能擺出苦笑。
“好了，大哥哥也很累了，別纏著他。”
蒼適時地表現(xiàn)出威嚴的一面，不過白謙之擺了擺手阻止她。
“嘛……偶爾這樣也沒什么不好，我明天也沒什么事。只是念會兒睡前故事而已，沒關(guān)系。”
“既然恩人都這么說了……唉，好吧?！?p> ——好耶！
得到蒼的首肯，白謙之立刻被吵吵鬧鬧的少女們簇擁著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