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準(zhǔn)備速度似乎比白謙之想象中更快。蘇譚大概只進(jìn)去了一個小時就從廚房門口冒頭。
“端客人的飯菜。”
“來啦！”
一直纏著白謙之問可以吃他哪個部分的妹妹被那樣叫到立刻聽話地跟進(jìn)廚房，原本小愛和夜千辰想站起來幫忙，但被蘇譚出聲拒絕：
“幾位坐著吧。按照我們種族的傳統(tǒng)讓客人進(jìn)廚房來幫忙操心是一種重大的禮儀災(zāi)難?？梢缘脑捳堊屛覀兘忝煤煤帽M地主之責(zé)?！?p> 對方那么說了六人也只能乖乖地在餐桌旁坐下等待。雖然蘇譚是那么解釋的，白謙之更愿意想象廚房里的情況可能是某種讓客人見了會頭也不回地逃走的情景……
姐妹倆陸續(xù)將菜肴上齊，原材料大部分是經(jīng)過處理的魚類與禽類，主食是濃粥。
“大哥哥……”
蘇譚的妹妹來到白謙之面前——
“我可以坐在大哥哥旁邊嗎？”
然后用可憐巴巴的神色問。
哎——白謙之嘆氣。
雖然自己的身體和器官被一直問能不能吃那種感覺不妙，或許對夜鬼族來說那確實是一種表達(dá)好感的方式，沒有深層的惡意。
畢竟要代入夜鬼族的生存方式稍微想象的話，對于沒有好感的人也肯定不會生出「對方很好吃」這種念頭而是會覺得「對方連吃掉的價值都沒有」。
更何況對方只是個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女孩，而自己好歹也是成年人。身為大人一直膽縮也太不像話了。得拿出一點大人的氣概才行。白謙之在腦袋里給自己下迷幻藥。
——說到底我為什么要嘗試去理解想吃我的種族??！
白謙之瘋狂地?fù)项^。
“啊，敗給你了?！?p> 白謙之拍拍自己身邊的椅子。
“坐過來吧?！?p> “謝謝大哥哥！嘿嘿~”
小家伙利索地擺著燦爛的笑臉坐了過來。
哎——
白謙之再次在心里嘆氣。
自己最擅長對付的是容易變得脆弱的家伙，還有心思單純的呆子。
最不擅長對付的則是外交姿態(tài)顯得過于無懈可擊的親切類年長角色。
或許現(xiàn)在「小女孩」得排到最不擅長對付的第一位才對-
——說到「夜鬼族」。這毫無疑問是個飽受爭議的種族。
身為傳聞中噬肉飲血（事實也是那樣），以他人的身體為食的兇殘種族，夜鬼族一直以來都蒙受著很多偏見，大陸上也產(chǎn)生過很多有關(guān)他們的謠言。
比如夜鬼族可以自由伸縮的指甲能輕易撕開爬蟲族堅硬的鱗甲；一口可以把石膚族的脖子咬斷；彈跳力強到能把在低空飛行的鳩翼族撲下來；幾百米開外就能聞到血腥味，幾秒內(nèi)就能趕過來把受傷的人吃掉；招待客人就是把活生生的獵物捆在餐桌上請大家一口口品嘗等等……
不過與大部分其他種族想象的野蠻不一樣，夜鬼族招待客人時的吃食完全就很正常。根據(jù)「學(xué)士之國古路尼」的學(xué)者們所考究，那點是因為「夜鬼族」曾也為人。
據(jù)傳夜鬼族是鑄下大錯因而被神明責(zé)罰，變成永遠(yuǎn)無法飽腹，只有吞食他人軀體時才能產(chǎn)生滿足感的一群罪人。
有關(guān)夜鬼族的各色傳說一直在大陸上流傳著，多以艱深的壓抑情節(jié)和一看就飽含偏見的恐怖故事組成。加上夜鬼族大多居無定所或者喜歡隱居，人口不算少但絕不會一大群一大群地生活在同一處的族群習(xí)慣，沒有誰站出來澄清那回事，那些錯誤的認(rèn)知就任其發(fā)酵了。
不過那些夾雜著學(xué)術(shù)解釋和完全鬼扯的天馬行空的傳說至少都有一點忠于現(xiàn)實：夜鬼族的基本特征除去鮮艷的瞳色發(fā)色以外，和人族幾乎沒有區(qū)別。
假如不去考慮夜鬼族吃普通的糧食有沒有飽腹感那個問題的話，與夜鬼族共進(jìn)晚餐也不是什么嚇人的事。要不是身為主人家的蘇譚只是像機器人一樣面不改色地吃個不停，恐怕晚餐的氣氛還會意外地不錯。
“浴室在二樓，請用這些吧。另外二樓的房間幾位也可以隨意使用，我和妹妹住在一樓?！?p> 用餐完畢后，稍事休息，蘇譚又為幾人準(zhǔn)備了洗漱用品。
一對相依為命的姐妹家里怎么會準(zhǔn)備了那么多客人用的東西，那件事白謙之覺得還是不要深想下去了。
問題在于，目前的天色似乎剛到傍晚。
“介意嗎，家里有其他種族的客人時我們會盡量早睡。夜鬼族正如其名是個在夜間十分狂熱的種族，因為入夜后大部分種族都會變得更脆弱，會催生我們的捕食欲望?！?p> 蘇譚輕描淡寫地在解釋著某種可怕的事。
“你們好像很懂怎么處理這種事？夜鬼族其實意外地很好客嗎……”
“不是那樣哦。夜鬼族并不好客。我們一般是根據(jù)客人種族的口感來劃分好感的。你們是家里的第一批客人，所以為了避免流血事件，需要小心對待。”
是要我慶幸自己好像很好吃嗎。白謙之?dāng)[出苦笑。
“你說得對，去洗漱吧……”
白謙之接過洗漱用品先上樓了-
「嘩啦——」
熱水流過皮膚的感覺真是舒適。
然而現(xiàn)在白謙之不是很能享受這份舒適。打比方來說：有種螃蟹在水鳥面前換殼的感覺。
那樣的比喻是有不恰當(dāng)之處，總之想不產(chǎn)生那種危機感也很困難……
哇啊啊啊啊不好——嘶，好痛！
因為想著亂七八糟的事，白謙之穿好衣服打算出去時被什么雜物所絆倒。下意識去扶身邊鐵質(zhì)的梳妝臺結(jié)果掌心被鋒利的邊緣處劃開一大道口子。殷紅的液體立刻啪嗒啪嗒地滴落在老舊的地板上。
「咚咚咚咚——」輕但密集的腳步聲響起。
“大哥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穿著睡衣的蘇譚的妹妹出現(xiàn)在走廊盡頭的樓梯處。
“呃，沒事……”
忍著劇痛，白謙之拼命把受傷的手往身后藏。
“騙人，有血的氣味欸，好濃！大哥哥受傷了吧！”
夜鬼族的嗅覺果然靈敏！完蛋，現(xiàn)在留遺書的話來不來得及？
“那個……大哥哥，不是我非要那么說喔——家里是有藥箱，不過放在只有姐姐才知道的地方——可是現(xiàn)在姐姐也在樓下洗澡所以沒辦法立刻幫到你——假如你很痛苦的話——知道嗎，夜鬼族的唾液其實有止血的功能喔！——不是騙人，聽姐姐說是這份天賦是為了能不讓獵物身上的血四處亂流浪費了營養(yǎng)，很厲害吧！所以——所以——”
小姑娘前半段還在絞著手指不好意思地拼命解釋，從后半段開始臉上已經(jīng)掛滿對血的垂涎。
“哎，能止血的話，給你喝掉也不是不行……”
白謙之極力告訴自己對方是出自關(guān)心的初衷好克制生理上的排斥，把已經(jīng)被血染紅的那只手遞過去。
“謝謝你愿意相信我！那我開動——”
幾乎是對方滿臉歡喜地接過白謙之手的一瞬間，一道影子風(fēng)一般地將他們分開。
“別給她喝?！?p> 出手的人正是一只手提小雞似地提著自家妹妹，另一只手提著小型醫(yī)藥箱的蘇譚。
另外她目前裹著浴巾，身上還在冒熱氣。沒搞錯的話是從浴室里沖了出來。
“手伸過來，我給你包扎?！?p> 蘇譚把妹妹放在身后，從醫(yī)箱里翻包扎用的白布繃帶。
“啊，其實也沒事，我的行李里有魔法余燼?；胤块g灑上就行了?！?p> “嗯，這樣。”
蘇譚點點頭，改為抓起白謙之的手。
欸？
白謙之沒來得及反應(yīng)，只覺得傷口被什么溫軟的東西劃過后原本流個不停的血立刻就止住了。
“味道確實誘人。還好我來得及時?！?p> 蘇譚事不關(guān)己般地擦掉嘴邊殘留的血跡，拍了拍正吵鬧著「姐姐你好狡猾，居然吃獨食！」的妹妹的頭。
“這孩子還太小了。要是喝了你的血會患上酗血癥，那樣我會很頭疼所以請你不要勾引她。當(dāng)然——假如你愿意成為她的供血來源我也沒有意見?！?p> 什……「勾引」那種用詞也太不恰當(dāng)了吧！還有，「酗血癥」是什么一聽就讓人脊背發(fā)涼的病癥！
“那大哥哥……可以成為我的供血來源嗎？”
拜托！別擺出是我對你做了壞事的委屈表情！況且你作為小孩子打蛇隨棍上的速度也太快了！
“恕難從命！”
在其他人開門從房間里探出頭查看情況之前，白謙之逃回了自己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