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靈從腰上拔下紫竹簫，試了試音，然后吹出幾個音符。
“對對！”孟聰明差點跳起來，“就是這個！”
柯靈又調(diào)高了音調(diào)吹了一遍。孟聰明和柯云互相交換一下眼色，柯云忙道：“靈兒，再試幾個調(diào)，找到最一致的那個?！?p> 柯靈又試了幾個，柯云和孟聰明齊聲道：“是這個！”
柯靈便連續(xù)吹了幾遍，覺得他倆已經(jīng)聽得很充分了，這才停下。
柯云啊了一聲：“好奇怪！”
孟聰明問柯云：“你以前聽到過這個調(diào)？”
柯云點點頭，孟聰明也奇怪道：“我也聽過。”
柯云問柯靈：“靈兒，你以前聽過沒有？”
柯靈果斷地搖搖頭：“以前沒有，那晚是第一次，而且我當時還沒有顧得上留意?，F(xiàn)在回想，但那聲音雖小，穿透力卻特別強，應(yīng)該是內(nèi)息極強的人所為。而且沒有武功底子的人，真的會完全聽不到?！?p> 孟聰明道：“那就是了！”他對柯云道：“而且，咱倆以前聽過，而柯姑娘沒聽過。必定是咱倆在一起的時候，只能是京城，或者是薊州?！?p> 柯云點頭：“那說明，這人你和我可能認識？”
回想那晚的情景，柯云不由隨口冒出幾句：“城東古樹，月上林梢，原是故人來?！?p> 孟聰明氣的，打了他一下：“你還跩文！自從喜歡上和顏叔聊天之后就酸成這樣，還不快想是誰！”
柯云哦了一聲，趕緊收回思緒，開始冥思苦想。想了半天，苦著臉道：“想不出來。咱倆都認識的，薊州有我爹，我娘，汪一愷大哥……京城，皇上？”
孟聰明捂著耳朵：“受不了你了！不要干擾我了，我自己想去?！闭f罷，跳出屋，朝自己房間跑去。
看著他跑遠，柯靈才收回目光，修手的手托著秀麗的下巴，慢慢道：“他也是很奇怪，琢磨秘笈了，回憶想不起來的人了，找不著玉憐珠蹤跡了，就撇下我們往自己屋里跑，看起來怪孤獨的。”
柯云看著柯靈，微微笑了一下：“你對他越來越關(guān)注就好，他琢磨你的時候，才是最孤獨的?！?p> 柯靈臉一紅，低下頭。
玉憐珠的事情，柯云和孟聰明狠狠瞞住了柯靈和可兒?？蓛和耆恢嫦?，全心打理出云樓。連顏叔都放下讀書人的身段，給可兒當了帳房先生，省下雇一個人的用度。顏叔也經(jīng)常幫可兒出主意，哪種菜又便宜又好又受顧客喜歡，還找了很多古菜譜研究。
可兒從小跟著顏叔讀書，又很好學，創(chuàng)新了很多菜式。而出云樓突然換了東家，又是這么一個機靈可人的漂亮老板娘（雖然沒有老板），來吃飯的顧客簡直摩肩接踵?？蓛壕谷淮笫止P將鄰家糕點鋪也盤下來，改成飯鋪給普通下力人提供實惠的飯菜，這是她從前賣餅時積下的情結(jié)。又留了個窗口出售薊州和沙平鎮(zhèn)特色糕點，生意簡直不要太好。
柯云一開始就給可兒和顏叔都留了股，又在每月收入中照常開支給他們，可兒便更有勁頭了。柯云倒是完全不介入可兒的經(jīng)營，只是偶爾經(jīng)過會帶朋友來照顧生意。
孟聰明雖然認為柯云這件事做得很生硬，而且頗有心計并不像柯云的為人，卻之后并沒有再去沙平鎮(zhèn)，也沒有去見過可兒。
他雖然是個很容易對女孩子動心的人，卻始終堅持自己的初心。
孟聰明跳上馬。
柯靈也跳上她那匹小紅馬。
這是第一次，他們兩個單獨在一起，她陪著他一直走到白浪河邊。
孟聰明并無任何把握，他很清楚要去做什么。他在北燕想得到的，和孤鳴鶴想在薊州得到的東西一樣。而且他還多一個任務(wù)，孤鳴鶴的秘笈已經(jīng)在他手上，而孤鳴鶴潛心十年沒有解決的武學難題，他也要在北燕這個特殊的地方，尋找那看似緲茫的機會去解決。
白浪河水滔天，像是要把人和船都卷進去。
對岸，是他從未踏足過的土地。他連北燕話都不會說，那里的一切，卻很像隨時能夠?qū)⑺缘簟?p> 他和柯靈有正式的婚約，事實上就是未婚夫妻，不論他們各自心里如何認為。在那個時代，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不可再分割了。
孟聰明停住馬，他對柯靈道：“你回去吧，你的好意我會記得?！?p> 柯靈一身繡紅色衫裙，襯著她象牙般的肌膚，更有一種沉靜而動人的美。
那羊脂玉平安牌在她胸前，發(fā)出潤澤的光芒，連那細細的金珠鏈也反射著陽光照到白浪河水中，又折射到金鏈上產(chǎn)生的耀眼金光。
佳人如斯，卻注定心中沒有他，或這是冥冥中早就注定的吧。
柯靈仍然不怎么和孟聰明講話，但她特意穿了紅色衣服，卻希望能夠帶給他好運。她沒有告訴他這個想法，但孟聰明又如何猜不到呢？
他心里難過的只是，若這一次回不來，或許那個只有他知道的他和她的秘密，注定永遠只有讓他帶到另一個世界去了。他幾次差點說出口，但幾次又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他不是個不求生，先求死的人。但如此兇險的北燕之行，他不能想到如果回不來，她就永遠不會知道身世。
她那么愛柯云，愛到骨子里那種。以孟聰明隨和的外表下，那固執(zhí)與高傲，他其實希望，有一天柯靈是能和柯云修成正果，他就可以高傲地灑脫離去，讓心痛默默由自己咽下。
可現(xiàn)在，她成了他的未婚妻，他卻覺得自己的形象處處鄙瑣，他才不要這種施舍的感情！
那么，還是讓自己的形象不好一點吧。
柯靈掛著的那個羊脂玉平安牌，他不敢去看。事實上，柯靈什么首飾都可以不戴，這個牌子，她從未取下來過。
柯靈從腰間抽出那支紫竹簫。
“吹一曲給公子聽吧?！彼穆曇魷厝嵊痔鹈溃推綍r在他面前的她很不一樣。
說罷，她并不要孟聰明回答，輕柔的弦律已經(jīng)響起。那簫聲婉轉(zhuǎn)卻帶著幾分傷悲，曲聲中似乎有另一個聲音在嗚咽，簡直能攫住人的心，又將心臟捏緊捏到痛。然而片刻，簫聲一轉(zhuǎn)，又變得悠揚美好，簫聲裊裊，伴著白浪河的波濤聲，飛向空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