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一刻,我感覺到自己意識開始模糊,直到最后徹底失去了知覺...
很久以前年幼的我在清竹峰墨清門我?guī)煾底聦W藝的時候,曾聽我大師兄他老人家提起過,說人在瀕死狀態(tài)時腦海中會像看連環(huán)畫般的將此生最難以忘懷和放不下的事情過一遍,而我此時已然是接近了意識模糊的瀕死狀態(tài),那么我的腦海里究竟都會浮現(xiàn)出些什么呢的?
小時候偷吃師傅他老人家的蒺藜子,被大師兄他老人家當場逮住,而后伙同十三師兄一起揭發(fā)早被我們抓在手里藏著掖著歡喜著幻想著不知多久才可以拿出來一用的有關大師兄的小辮子,而后跟一臉鐵青的大師兄講條件,再躲到一邊和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師兄們笑他個前仰后俯、人仰馬翻...
師傅的白須、大師兄的無奈、三師兄的和藹、以及眾師兄們各種的神態(tài)動圖...而后卻是突兀的破城樓,黑影子朋友依舊孤寂的坐在夜空下,我看不見他的臉,只聽到他爽朗低沉的笑聲,于是只想跟他喝酒干了手里的一大碗...畫面一閃卻是神醫(yī)堯旭,他像個老流氓般俯在我耳邊對我說或許你可以考慮嫁給我,眼神似笑非笑,眉毛似蹙非蹙,唇角欲說還休,嚇得我一個激靈,伸手就想要去打他。
但奈何畫面卻又疾速一轉...
“父親,你此去還回不回來?婉兒不想你離開,想要和你一起下棋子兒...”
威嚴大氣的將軍府,一派莊嚴肅穆的氣氛,五歲的我站在父親身后,伸手拽住他戰(zhàn)袍的一角輕輕搖晃,從我這個角度去看,他的背影高大威猛,立在我面前就像一座不倒的山峰,卻也更像是一尊神像,就像廟宇里雕塑的那般,神圣莊嚴,威力無比!
父親原本是戰(zhàn)功赫赫、戎馬一生的大將軍,身形原本比普通人要高大許多,更何況我當時只是個小女孩,站在他腳下還不足他膝蓋高,所以他在我眼里是怎樣的形象,自然不必多做解釋,更何況他原本給我就是像山像神一般安全依賴的感覺。
父親頓了頓,停下手頭正吩咐的事,還是微笑著轉過身來,蹲下身,一臉的溫暖若春。
是誰說過女兒乃父親前世的情人?似乎一點都沒有錯,不然為何堂堂七尺大漢,在戰(zhàn)場上出生入死,常常將生死置之度外,在敵人面前面若冰霜,一聲斷喝便足以令人聞風喪膽,在刀劍面前如同鋼鐵,流汗流血絲毫不放在心上,卻偏偏在...年幼的小女兒面前,永遠都是那個世間最溫情的男人。
“婉兒”,父親將我摟進他寬大的胸膛:“你已經(jīng)漸漸長大了,知道父親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但父親答應你,等我一回來...”
“父親是又要去上戰(zhàn)場么?萬一遇到危險怎么辦?婉兒擔心你?!?p> “好女兒,不要擔心,父親是誰?那是婉兒眼里的大英雄?。∮衷鯐p易遇到危險?再說了,就算遇到危險又怎樣?咱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國土,那必須上??!”
父親拍拍胸膛,一副毫無所謂的模樣,就像他每次去上個戰(zhàn)場,只是出門去吃個茶溜達了一圈一般簡單。
可我卻還是拽著他不想放手:“可國土的子民那么多,婉兒卻只有一個父親...”
父親的笑容僵了一下,眼睛里明顯有晶光一閃,卻瞬間就重回了先前的鎮(zhèn)定自若:“婉兒是父親的女兒,可不能這么自私。國土雖有很多子民,但大將軍卻只有你父親一人,所以是同樣的道理,婉兒以后就明白了...”
“可是...”
我還想說些什么的時候,門口的軍號已響,父親捏了捏我的臉蛋,便就果斷起身大步離去,再沒有什么留下的話語,更沒有時間多囑咐我什么,唯有那個一襲戎裝、高大瀟灑的背影,自此后永久的留在了我的記憶中,成了畢生的念想...
后來的無數(shù)個日子里,我都時常會不斷的自責,我擔心是自己在與父親臨別前說的那些話語太不吉利,才導致的他這次果然沒有回來...
在后來的無數(shù)個日子里,我都一直在想,戰(zhàn)死沙場的父親究竟去了哪里?是真的去了天庭做了神仙?還是真的化作了一座山,生生世世與自己的國土融為了一體?
后來的我開始變成了一個孤獨的小孩,卻也變成了一個越來越堅強的小孩。自父親離去之后,我開始刻苦的研習兵書、并更加勤奮的練習武功,一直在緊緊跟隨著父親的影子,越來越努力為做他那樣一個人而奮斗...
夢就在這個時候戛然而止,因為沒有辦法,誰讓我又醒來了呢?
沒有將軍府大氣磅礴的建筑,沒有我送別父親時院子里開的正好的那樹梨花,沒有我刻苦努力時孤獨卻又倔強的模樣,也沒有我躲在梨花樹后面暗暗立下的誓言...
什么都沒有,一切原本只是夢而已。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其實人們卻都忽視了,夢境有時原本是荒誕可笑的,很有可能寄托了你的某種夢想,但終究只是不真實的夢境而已。比如方才我做的夢,里面的一切都那般真實,但其實回頭一想起來就感覺萬分好笑。因為我自小就根本沒有家,更別說什么將軍父親了,我五歲的時候正在清竹峰跟我一群師兄們調皮搗蛋呢,所有的記憶而今都仍歷歷在目,又何來夢境中這樣一說?
我笑了笑,靜悄悄的看了會頭頂?shù)男强?,這才記得轉過頭去,對我那親愛的黑影子老兄說了聲謝謝。三天前的一個夜晚,他從城外的護城河里發(fā)現(xiàn)了奄奄一息的我,并將我背了回來,放在他的老地兒這處破城樓上照料。這幾天我都完全處于迷糊狀態(tài),反正除了睡就還是睡,偶爾有點清醒的時候就是知道他在喂水喂藥給我喝,除此之外再沒其他。
身旁的篝火熱烈到人整個身體呈現(xiàn)舒適懶散狀態(tài),身下鋪了厚厚的溫暖的干草,身上還蓋著一床松軟的棉被——能做到這樣細心的程度,也足以說明他夠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