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
一片安靜。
有的人臉色蒼白,似乎已經(jīng)是開始擔心魔君這次的到來會不會涉及到自己。
應檀溪望著洛寧,眼睛之中帶著笑。
只有她知道今日魔君的到來不止是為了星隕閣那般簡單。
自然也是為了殺他。
只是這大殿之上,真正知道洛寧身份的,不過是幾個人。
洛寧的額頭之上冒了些冷汗。
他轉(zhuǎn)頭去看尹子卿,尹子卿的只是望著大殿之中那幾面銅鏡之中映射出來的極為清澈的月光沉默不語。
洛寧問道,“你怎么了?”
尹子卿瞪著眼睛看著他,然后說道,“我有些想家了。”
……
……
千里之外。
馬嵬關前。
十二路藩王已經(jīng)集結(jié),隨時準備渡過洛水。
老王爺尹山河騎在馬上,身后是他的鳳尾營。
尹紅蝶跟在他的旁邊,披掛整齊。
他們都是知道,這馬嵬關雖然易守難攻,可是他的這幾十萬大軍一到,自然是無人再能阻擋。
無論如何,今日的關城都將破。
他的鳳尾營將會帶頭沖鋒。
尹紅蝶看著自己的老父親,在這秋風之中蕭條身影,忽然有些心酸。
她催馬過去,“父親,今日一戰(zhàn),要不要保存些實力?!?p> 老王爺把眼一瞪,“保存什么實力?”
尹紅蝶說道,“岳展眉定然是故意讓父親打前鋒的,父親你不會不知道。”
老王爺大笑,“他的那點伎倆,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即使知道又如何?只要是今日城破了,我們便是能長驅(qū)直入到達天朝。便是能報仇雪恨了。”
他的聲音有些低,但是依舊掩蓋不住眼底的悲傷。
“只是可惜……”
尹紅蝶問道,“可惜什么?”
尹山河眼神空洞,嘆息說道,“只是可惜了那些百姓,這一場戰(zhàn)亂,不知道要死去多少百姓?!?p> 不過隨即,他的目光又再次變得冰冷,“可是既然他大周棄我于不顧,我自然不會再留情?!?p> 他看著尹紅蝶的側(cè)臉,眼神平靜,“蝶兒。你今年多大了?”
尹紅蝶想了想然后說道,“二十二了?!?p> 尹山河的眼神開始無比的懷念起來,“子卿今年十七歲,算起來,我們已經(jīng)離開天朝十七年整了。”
他看著天上的那輪月光,忽然有些厭煩。
這種眼神,出現(xiàn)在一個上了年紀的人身上不奇怪,若他是英雄,這種眼神便是極為讓人憐惜的。
他忽然看著尹紅蝶說道,“你帶著三千精兵去茫草山上幫著大軍押運糧草去吧?!?p> 尹紅蝶大驚,似乎明白了自己的父親為何要這么做。
她大驚說道,“父親,我不能走?!?p> 尹山河帶著笑容平靜的看著她,“為何不能走?!?p> 尹紅蝶的語氣忽然哽咽,“我不能讓父親一個在這里?!?p> 尹山河笑道,“我一個人在這能怎樣,我有十二路藩王的大軍集結(jié),拿下一個馬嵬關還能有危險不成?”
尹紅蝶有些著急,臉色在秋風吹動之中逐漸漲紅。
她看著尹山河的白色胡須,知道了自己的父親今年大概已經(jīng)五十六多歲了。
夜色之下,他的身體更是顯著單薄。
尹山河笑道,“你方才說了,要留些自己的實力,我派你去押運糧草,自然是把你派到后方去保存實力。出了你之外,我還能信任誰呢?”
尹紅蝶恍惚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這不過是一個極為簡單的軍令,但是自己為何在這道軍令下達之后有些不愿意接受?
她自然知道父親說的是對的。
尹紅蝶有些不甘心,他看著尹山河,似乎還要說些什么。
尹山河把手一揮,把臉轉(zhuǎn)了過去。
于是尹紅蝶便是知道自己一定要走的。
她轉(zhuǎn)頭望著那在月色下秋風中飄搖的旌旗,感受著這支隊伍的強大,這才稍微有了些安心。
她撥轉(zhuǎn)了馬頭,轉(zhuǎn)身離去。
……
……
秋風瑟瑟,人更瑟瑟。
尹山河的眼角忽然掉落了一滴淚水。
他的傻兒子去了南郡,不知道怎么樣。
現(xiàn)在自己的姑娘也是離開了。
他知道,無論今日的戰(zhàn)爭成敗,他都不可能讓尹紅蝶參與。
如果成了,她終歸是周人,便是叛國的賊。
如果敗了……
尹山河忽然笑了,他轉(zhuǎn)頭望著自己身后浩浩蕩蕩的大軍。
他怎么可能敗了呢?
他有接近四十萬大軍。
他在夜色之中看著那處黑黝黝的關城,如同看著自己的心門。
明明已經(jīng)大仇得報,明明已經(jīng)即將重新邁回中原,為何他還是開心不起來?
他努力去想著自己死去的妻兒,想著大周即將為此付出的鮮血。
不知怎的,他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在仇恨和自己故國面前。
這確實是一個難以抉擇的事情。
可是岳展眉卻是幫他做出了抉擇。
……
……
夜色濃。
岳展眉笑著。
他沒有吃月餅,只是在笑。
因為他只要是一想到此時在馬嵬關之中瑟瑟發(fā)抖的周軍和百姓,他就想笑。
他似乎已經(jīng)看到了尹山河和馬嵬關兩敗俱傷之后自己成為蠻軍統(tǒng)領的那一幕。
似乎已經(jīng)看到自己成為大周皇帝的那一幕。
岳展眉的副官有些害怕的看著自己的這位主子。
他小心的試探問道,“尹山河準備動身了,我們應當怎么辦?”
岳展眉說道,“讓軍隊緊緊的跟著他的軍隊,跟著他的后面沖鋒,等到他不行了,我們便是直接上去,連著馬嵬關和尹山河一起拿下。”
他的話語本來極為平淡。
但是話中的計策卻是極為陰險。
月落在了他的營帳外面,似乎在此時比刀劍更冰冷。
……
……
洛水對面,那座古老的城關仿佛正在此時瑟瑟發(fā)抖。
它已經(jīng)在此矗立了不知道多少朝代,但是每個朝代的破滅都是由它開始的。
它也許撐不過今晚。
因為在它的面前有著幾十萬大軍壓境。
有些哭聲傳了出來,是有些守城的士兵。
他們在這被月光照的如同白晝一般的夜色之中望著那遠處。
他們能感覺到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威脅和壓迫。
這些人也都是知道,如果真的硬守,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在這大軍的鐵騎下存活下來。
……
周途依舊在給李鳳涼刷著馬匹。
他似乎根本不知道即將發(fā)生的事情。
但是他卻是對于尹山河這個名字很熟悉。
他大周欠他的,他今日來拿了。
一個軍兵看著他嘲諷說道,“都快要死了,把這馬刷的這么干凈有什么用?”
周途平靜說道,“如果是真的死了,那便是為了能死的體面些。”
軍兵抬頭看著月空,他懶散問道,“你說當皇帝到底是個什么感覺?他在天朝一待,自以為天下太平,政治廉明,我們這些人就要為他賣命,為他去死。怪不得有人這么爭著搶著去當皇帝?!?p> 周途抬起頭,擦了擦臉上的汗。
他淡淡回答道,“當皇帝其實很累?!?p> 軍兵嘲諷道,“這話說的,跟你真當過皇帝似的。”
周途不再理會他。
他低下頭給手中的毛刷沾了沾水。
他平靜道,“我現(xiàn)在只是馬倌,李鳳涼的馬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