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梔站在急診室外面的長廊里,臉上是焦慮的表情,眼眶濕潤著,她雙手手指都緊緊扣著掌心,指甲幾乎嵌進肉里。
曾慶玲早前說腰痛,她還以為真的就只是普通的腰痛,卻沒想到這種疼痛竟然是由腎結石引起的。
曾慶玲身體里的結石比較大,并且有些已經(jīng)墜入輸尿管造成輸尿管急性梗阻,正是因為腎盂內壓力突然增高,曾慶玲才忽然出現(xiàn)腎絞痛,痛得她直接暈過去。
樊梔不敢去想象能把一個人痛得生生暈過去的痛到底有多痛,她慶幸自己剛好去了302,才能第一時間在曾慶玲暈倒后送她到醫(yī)院里來。
曾慶玲的體內的結石比較大,再加上止痛藥沒起作用,保守治療不適用于她,目前最好的治療方案就是緊急進行外科手術將她體內的結石摘取。
畢竟以曾慶玲體內的腎結石形態(tài)和身體狀況來看,最壞的結果是隨時發(fā)展成腎衰竭或中毒性休克,甚至死亡。
做外科手術刻不容緩。
可做手術必須要親屬簽字,樊耘不知所蹤,這個年代沒有手機,窮得響叮當?shù)姆派砩弦矝]有尋呼機,樊梔根本沒有辦法立刻找到樊耘。
手術室都已經(jīng)準備了,可偏偏就卡在了簽字手續(xù)上,親屬不簽字,哪個醫(yī)生都不敢動手做手術,怕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樊梔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越是急,心里就越恨樊耘。
這是三十年前的醫(yī)院,樊梔作為三十年后的未來人,自然會對這個年代的醫(yī)療資源有些擔憂,她怕,再不快點對曾慶玲做腎結石摘取手術,曾慶玲真的會有個三長兩短。
若是曾慶玲因為不能及時動手術而引致各種后遺癥,她絕不會原諒樊耘。
在她心里,她對奶奶曾慶玲的敬重和愛,其實遠遠超過對她老爸樊耘的敬愛。
都怪這個落后的年代。
樊梔想到醫(yī)生先前所說的各種風險,她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就在她快等不及,想要沖進急診室拿刀威迫外科醫(yī)生先給曾慶玲做手術時。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在急診室外的長廊里響起,她扭頭,便看到了樊耘和張惠美從長廊進口那里匆匆朝她走來。
對著姍姍來遲的樊耘,樊梔什么脾氣都沒有了。她心里只有慶幸,慶幸樊耘沒有徹底地遲到,感恩他趕在一切都還來得及的時候出現(xiàn)她面前。
她伸出手一把抹掉臉上的淚水,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樊耘面前,一把捉住他的手臂,拉著他往手術室那邊跑去。
“樊耘,快,快簽字,情況危急,你媽要立刻開刀做腎結石摘取手術。”
她說這話時,語氣是急喘的,腳步也是凌亂的。
樊耘卻一下子停下了腳步,他眼神發(fā)怔,表情是驚恐害怕的,他尖聲質問樊梔,“阮寧梔,你說什么,我媽怎么可能會有腎結石?還要開刀做手術?我媽最怕的就是做手術,開膛剖腹,那會死人的!”
看到自己老爸在人命關天的關頭還是那副怯弱無能并且無知的模樣,樊梔的暴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她手握成拳,重重一拳捶到樊耘胸膛上。
樊耘躲避不及,被樊梔錘得往后倒退了兩步。他想罵樊梔是瘋子,打他打上癮了。
但他還沒開口,樊梔已毫無形象地對著他嘶吼道,“樊耘,你現(xiàn)在就去簽字!你媽開刀不會死!她不開刀才會死!我知道你沒錢,手術費我全幫你給,你只要簽字就好!”
樊梔吼出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掛滿了淚水,鼻子是紅的,臉色是蒼白的。
樊耘反而一下子怔住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樊梔這么激動,也是第一次見到她流淚,并且是為他媽媽而激動。
在他的記憶里,樊梔永遠都是活得比任何人都要輕松的小霸王啊,她怎么忽然就哭了?
可即便這樣,他還是不想簽字。
他倔強道,“誰說得了腎結石就要開刀?街上小吃店的老板得的就是腎結石,醫(yī)生也沒讓他開刀,只是讓他吃藥,他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樊梔根本不想和樊耘廢話,如果可以直接打暈他,讓他簽字的話,她真的會直接打暈他。
她吼道,“樊耘,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你不可能一概而論!我說的你不信,我讓醫(yī)生跟你說!手術越遲做,你媽就越危險!”
樊梔轉身跑進了醫(yī)生的辦公室。
這邊,全程看著樊梔失控的張惠美此刻的心情很復雜,她覺得自己好像越來越不了解這個女兒了。
哪怕樊梔以前也不粘她,可她這個女兒向來都是冷靜獨立的,哪怕她和阮文強要離婚,樊梔都表現(xiàn)得那么理智。
可現(xiàn)在只是住在隔壁的租客病了要做個小手術而已,樊梔怎么就變得這么激動,理智全無?
而且樊梔剛剛還承諾樊耘,他媽媽的手術費由她負責。雖然這筆錢,她張惠美不是給不起,可是樊梔這個承諾會不會說得太理所當然了?
樊耘兩母子和她們兩母女非親非故,她即便要幫他們,是不是也有些過分越界了?
雖然張惠美搞不懂樊梔對樊耘兩母子如此上心的原因,可眼前醫(yī)生既然說了曾慶玲的情況危急需要做手術,那么這個手術肯定是要做的。
她快步走到樊耘身旁,柔聲問他,“樊耘,你老實告訴阿姨,你不想讓你媽開刀做手術,是怕她像你外公外婆那樣,進了手術室就出不來了,對嗎?”
樊耘沒說話,他現(xiàn)在六神無主,整個人都是恍惚。他怕,真的怕曾慶玲進了手術室就出不來了。
他出生那年,曾慶玲就找人給他算過卦,那算命的批他與家人八字相沖,輕則家人大小病不斷,重則病重至死,進了醫(yī)院就沒法出來。
當時那算命的就勸曾慶玲,趕緊把樊耘送人。
曾慶玲自然沒舍得把懷胎十月,辛苦生下來的樊耘送人,于是那算命的又勸她,日后她和家里人若是得了小病,盡量別去醫(yī)院看,到小診所里開藥打針就好。若是真的得了大病,不得已到醫(yī)院里看病,也千萬別進手術室,否則必定有去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