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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載

第二十三章 輕佻狐媚,豈能惑主

八百載 夜懷空 3477 2019-05-24 20:25:00

  林祈年仗劍支撐著爬上山坡,身后跟著零落的隊(duì)伍,他站直身體回頭遙望即將歸西的日頭,那潛底的霞光在林間鋪出長長的紅暈,東方天穹中亮星已可見端倪。

  他低頭對還在拼命爬坡的眾人說道:“今晚就在這里駐扎,明天偷偷接近官道探查一下,看看是否還有陳國軍隊(duì)?!?p>  眾兵卒各自靠著一棵樹干休息,容晏雙目炯炯地靠在林祈年身邊坐下,腦子里似乎還在回味昨天蕩盡銀杏樹葉的大戰(zhàn)。

  “說實(shí)話,你不該這么早下山的?!?p>  林祈年微澀地笑了笑,他知道容晏是在惋惜什么,他仰頭靠著樹干說:“仇寇不死,我心里焦躁,怕他早死,我心里更焦躁,別說是三年,我這顆心怕是三天都待不下來?!?p>  容晏繞過他關(guān)于仇恨的話,直奔主題:“如今下山不下山都已經(jīng)是后話,你的劍意已得出世法真諦,極盡繁華,奪天下鋒芒之利,若再有三五年時間打磨,按照師父的說法,將鋒芒內(nèi)斂,化繁復(fù)為簡一,收之毫厘之間,便可悟得劍道真諦。躋身天下宗師之列?!?p>  他苦澀地笑出了聲:“容晏,我這輩子怕是難得寸進(jìn)了,更別說觸碰劍道門檻?!?p>  容晏迅速翻起身來,蹲在他面前說道:“這可不像你林祈年說的話,你今年不過一十有六,人生百年才是起步,怎么能有這種喪氣的想法?!?p>  “真的,”他靠著樹干,神情說不出的疲憊:“天下有多少冠絕英才,心無旁騖一生追求劍道,尚不得其門而入。我這種投身軍旅的人,背負(fù)多少雜念私仇,哪還能靜的下心來去搞這些。我練劍法也不過是為了自保,保自己能夠活著站在仇人面前?!?p>  容晏不再言語,神情里滿是對他的惋惜,兩人背靠著樹,都在默默地想著心思。

  “其實(shí),我不后悔惋惜,人生短暫,想得到一樣?xùn)|西,就需要舍棄更多東西,至少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p>  他從樹下站起來,說完這句很堅決的話。身后的士卒們已經(jīng)開始在林間尋找野菜,他蹲在地上拽著一棵三葉草連根拔起。

  史江連忙走到他身后勸說:“主公,這種活兒交給我們這些人干就可以,怎能勞煩你親自動手?”

  林祈年忍不住想笑,容晏聳肩撇了撇嘴角,他回過頭來問史江:“你叫我什么?”

  “主……公?!笔方嫒菸焓謸狭藫献约旱哪X門。

  “這個稱呼,暫時不要用,私下里也不要用,等咱們以后混出起色來了,再用也不遲?!?p>  史江很痛快地答應(yīng):“好的,主……煮菜的事我們操辦就行。”

  等史江拍拍屁股走后,林祈年和容晏對視著露出了笑容,這個史江,腦袋瓜子不只精明,還相當(dāng)超前。

  夜炊升起了繚繞的煙霧,鐵鍋里煮的依然是野菜加動物骨肉。林祈年當(dāng)然不用到鍋前去排隊(duì),史江已經(jīng)打發(fā)兵卒給他端上來,用的還是葫蘆瓢。

  和林祈年有同樣待遇的還有錦娘,這種事情也自不必林祈年次次吩咐。

  她坐的地方和兵卒們?nèi)匀挥邪踩嚯x,只是這個距離正逐漸縮小,已不足兩丈。這個女子性子堅韌,超出了林祈年的預(yù)期。這段時間趕路,她雖然落后在隊(duì)伍后面,也無人攙扶照顧,卻也總能天黑時尾隨趕到駐扎點(diǎn)。

  她似乎也沒有逃走的打算,那一身的繡緞羅衫早已被灌木荊棘掛扯成布匹片。她索性就把長裙的下擺裹在褲腿上,扎成綁腿的樣子,在這種情況下也顧不得姿容,早已是蓬頭垢面,只有那光彩明眸才能顯露出她的美人本色。

  眾軍卒用過晚飯,各自尋找舒適的地方安歇,一時夜色幽寂,蟲鳴稀聲,林間草地上有綠色的熒光飛來飛去。

  錦娘抬頭,伸出手去想要捕捉那熒光,露出嬌憨小女兒姿態(tài),卻又十分注意周圍人目光,只好悄悄地把手縮回去。

  她心里也許是動了念頭,側(cè)過臉來注意林中兵卒們的動向,林祈年就坐在不遠(yuǎn)處的倒伏粗干上,低頭握著樹枝在地面上畫著什么。

  她雙手緊緊地互絞著,思量眼下和林祈年之間并沒有閑人阻擋,他身邊也沒有人纏著,有這樣的機(jī)會并不容易。所以下定決心站了起來,把蓬亂長發(fā)用纖指簡單梳理一下,鬢前發(fā)絲捋到耳后,悅?cè)嗣膽B(tài)轉(zhuǎn)瞬間浮現(xiàn)臉頰,有三分秋眼剪波,唇角含春。

  她躡著腳步往前走去,卻硬生生剎住了腳步。

  宋橫披著厚甲橫躺在兩株并錯倒伏的枝干上,懷中抱著馬槊,聽到細(xì)微腳步聲后警覺地瞇開一只眼,夾縫狹長有冷厲兇氣透出。

  他就這樣用一只眼覷著錦娘,好似她再敢往前走半步,便要用馬槊在她身上扎出個透明窟窿眼兒。

  錦娘咬著唇角,目光畏怯地看著眼前這悍將。剛剛觀察的時候,視線被高草阻擋,沒想到這里還躺著個人。她想壯膽嘗試,也許這人不一定真敢刺殺自己,可剛踮起腳,宋橫便抬起頭,把槊桿握在了手里。

  錦娘倔犟地翹起薄唇,抬腳轉(zhuǎn)身邁著碎步返了回去。

  宋橫從鼻孔中冷哼了一聲,抱著馬槊重新閉上了眼。

  宋橫真算是一個合格的護(hù)衛(wèi),主動替自己擋住接近的邪祟妖媚,只是方法粗暴了些。這貨家里有媳婦兒嗎?是不是準(zhǔn)備一輩子打光棍,還是被女人傷害過?他的思想有問題,也許他的家教中就承襲著漂亮女人便是狐媚妖邪的說法。

  林祈年笑著把樹枝扔到宋橫的身上:“老宋,別裝睡了,嘮會兒磕?!?p>  宋橫一骨碌翻起身來,回頭警示地盯了錦娘一眼,坐到林祈年身邊說道:“這個女人不能長留,待在這里遲早是個禍害?!?p>  林祈年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沒有接話,主動繞過這個話頭,問起宋橫家中的事情。身為領(lǐng)導(dǎo)對下屬的家庭情況也要有一定的了解。

  老宋家是典型的軍戶家庭,以武傳家,祖輩上也闊過兩代人,到了宋橫祖父這輩便開始家道中落,房宅田產(chǎn)都已經(jīng)變賣干凈,只剩下身邊這桿傳了六代的馬槊。

  他講的也都是有關(guān)馬槊的事情,曾祖父戰(zhàn)死在沙場上,臨終前叮囑同鄉(xiāng),尸體骨灰可以不帶回去安葬,但馬槊必須給兒子帶回去。所以宋家就有了這樣的傳俗,上代臨死前傳給下一代。老宋得到這槊的時候他還在襁褓里,自然拿不動它,卻不妨礙母親抱著他去摸這溫潤的槊桿,上面殘留著祖輩摩挲出來的光澤,果真是盤出了年份、傳承還有厚重感。

  宋橫說著說著打起了哈欠,或許他不是打哈欠,只是為了掩飾眼角下的酸澀,弓著身子給林祈年抱個拳之后,轉(zhuǎn)身回到橫枝間倒臥睡去。

  遠(yuǎn)處那錦娘也是困了,不停地打哈欠瞇眼睛。但她的心思還沒有熄滅,想等著宋橫睡去后去接近林祈年。

  其實(shí)這個女人的心思并沒有宋橫想的那么險,作為風(fēng)塵女子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去取悅男人。只是混在都是男人的軍隊(duì)中,她缺乏安全感,需要找一個暫時的依靠,所以林祈年便是最優(yōu)選擇,只要得到了他的青睞,其余男人的威脅便不復(fù)存在,這是自保的基本手段。

  林祈年早就洞悉了她的心思,所以也沒有提前閉眼,抱著測驗(yàn)的心態(tài)看看,這女子的決心是不是能勝過對宋橫的恐懼。

  宋橫抱著槊桿發(fā)出了響雷般的呼嚕。錦娘又開始躍躍欲試,她雙手摁著膝蓋站起來,眼睛盯著宋橫睡覺的地方,抬起腳輕輕地放下,然后再抬起腳,克制住踩伏蒿草的窸聲。她特意繞了很大的曲線,認(rèn)為對方不會如此敏銳,可那鼾聲卻像斷氣似地突然消失了。錦娘屏住呼吸,側(cè)顏絕望地閉上了長睫毛。

  那鼾聲又像天邊的滾雷回來了,錦娘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眼眸惱火地盯著發(fā)出鼾聲的人,胸前有幅度地起伏,像是在恨自己的不爭氣,索性咬緊嘴唇心下一橫,快速踢著細(xì)碎的步子來到林祈年身邊。

  林祈年沒有搭理她,繼續(xù)用柴枝在地面畫著,他畫的是曲門地區(qū)的地圖,這些天來的撤逃,他很仔細(xì)地勘察曲門至安曲的地形,這塊地應(yīng)當(dāng)是他將來的根基。

  錦娘既然有繞過宋橫的勇氣,便能放下矜持主動開口:“公子,錦娘感激公子這兩日的搭救,也十分仰慕公子,愿意侍奉在公子身邊做個奴婢?!?p>  “你仰慕我什么?”林祈年扭頭看她。

  “奴家仰慕公子武藝出眾,劍法無雙,愿為公子……”

  林祈年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這女子姿色權(quán)且能算中上,卻并不骨感瘦弱,身前羅裳中褻衣起伏,宛若遠(yuǎn)眺山巒。裙裾坐在粗木上,夜風(fēng)吹拂收攏,線條盡顯,如同弦月勾勒盈滿,纖腰腿彎,皆為溫婉水中曲。

  林祈年挽起袖子,直咧咧地盯著她的胸前說:“這個里面,能不能讓我摸一下,試試手感?!?p>  錦娘頓時臉色羞紅,化為恚怒。她在勾欄賣笑,撫琴輕唱,也見過不少登徒浪子,聽過不少輕薄言語,大都用語隱晦,絕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毫無遮掩地提出。這已經(jīng)不是輕薄,這是山野莽夫無教化之人大膽索欲。

  林祈年還是低估了錦娘,好歹人家閱人無數(shù),這點(diǎn)臉皮當(dāng)然能舍棄。她咬緊嘴唇之后,臉頰飛紅說:“奴家可以的?!?p>  她當(dāng)即低頭,雙手去解后頸上的褻衣紅絲帶。林祈年吃了一嚇,便惱火地?fù)]手:“少在爺爺面前耍流氓,滾一邊兒去!”

  錦娘氣得前胸起伏更甚,想不到這人竟如此喜怒無常,要摸的是你,現(xiàn)在卻來兇我。當(dāng)下便貝齒咬著唇角站起來,羞惱地轉(zhuǎn)身往外走去。

  “站??!”

  錦娘身子顫抖頓住了腳步。

  “你不必琢磨這些花花心思,本大人看得明白。你也盡管放心,沒有我的允許,沒人敢碰你一根毫毛?!?p>  錦娘氣悶地踏著雜草往回走,卻看到了雙手抱著后腦勺躺在枝杈間的宋橫,他此刻已睜眼醒來,眼中沒有暴怒兇光,卻有得意的奚落表情。

  “哎呀,輕佻狐媚,豈能惑主?”

  錦娘羞怒地大著膽子橫了他一眼,快步走到自己的石塊上坐了下來。

  宋橫也沒有了要?dú)⑺男乃?,既然這等狐媚子對領(lǐng)導(dǎo)構(gòu)不成威脅,那他的馬槊也沒有必要沾女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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