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一旦需要人們圍坐在一起,商討怎么做、該由誰去做……安亭溪發(fā)現(xiàn),事情比想象的復雜了許多。到最后,簡直讓人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了。
在從監(jiān)獄回來的路上還覺得此計可行的李貴老兩口,把亭溪和自己關在后院的堂屋里討論了半天,兩人卻越說越?jīng)]個頭緒。
首先,要不要寫拜帖?怎么寫,由誰來寫?
其次,說是讓青果打著李清照的名義去拜謝綦友嘉??稍较脒@個說辭的漏洞就越大,有誰會在自己身陷囹圄的時候,還想著去拜謝他人——除非他另有所圖?其實他們的確另有所圖,雖然是替李清照在圖,但李清照會做這樣的事情嗎?別人不知道,跟了李清照一輩子的李貴老兩口當然是知道的。因為……所以……反正……誰能告訴我個更好的理由?
再說,青果不識字,亭溪不說話。這么著跑到綦府去,能成個什么?
最后,李媽媽竟又抹起了眼淚,李貴在一旁只是嘆氣。亭溪倒沒嘆氣。這李老伯和李媽媽看樣子是太緊張了,生怕李清照在監(jiān)獄里有什么事,又怕她暫時沒事卻一心要把他們打發(fā)到泉州去,所以一時慌了神。尤其是經(jīng)歷了雁兒和若柳的死之后,任何一次離別都有可能成為永訣,對上了年紀的人來說,就更加無法承受。所以說來說去,也只是在自己的情緒里打轉轉。
亭溪掏出活頁本,還是把事情交給她這個局外人吧,雖然她心里也沒底,總比坐在這里胡思亂想的好。于是,提筆寫道:
李老伯李媽媽
我是背著你們偷偷跑到綦府去找綦友嘉的
你們明早安排個事情
把我和青果打發(fā)出門就成
李媽媽抹著眼淚,問:“這,行嗎?”
亭溪又寫道:
您不用違背夫人的心意也別多想
讓我去試試
不行再想別的辦法
這時,李貴說話了:“是啊,亭溪自打來到這府里,就沒個不鬧騰的時候。我們哪里管得住她呀?就由她去吧。老婆子,你也省省心,家里這一攤子的事還等著咱們處理呢?”
“什么事?”李媽媽警覺地問著丈夫:“難道你真的要把大小姐的這些東西分了各自走人?”
“你這說的什么話?”李貴嗔著妻子,道:“現(xiàn)在哪里就是走的時候了?得趕緊選塊地,把雁兒和若柳的后事一并都辦了。家里這些人,咱們也應該先問問他們自己個兒的意思,想走想留都由他們。只是如果要留下,這月例工錢,可不能如從前了……對了,亭溪,不管你是不是偷跑出去的,明天你還是做個小廝打扮吧?!崩钯F言語間,也沒把亭溪算在需要打發(fā)的名單之內(nèi)。就如李清照說的,他們已經(jīng)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了。
亭溪胡亂點著頭,可她心里卻在想另外一件事,還在想應該怎么寫出來告訴李老伯和李媽媽。這時,就聽李媽媽道:“雁兒能愿意跟若柳葬在一塊兒?”亭溪連忙點頭附和。
李貴道:“雖說若柳不配,可如果隨便挑個亂墳崗子將她胡亂埋了,我想,夫人是做不出這種事情的來的。夫人說了,把雁兒按照自己義女的名分下葬,若柳就按著仆婦的身份,這樣就可以了。等一切就緒,就告知夫人,請她裁奪便是?!?p> 一時計議停當,亭溪打開屋門出到院里來。她深吸一口氣,信步走到老梅樹底下。今天沒有什么意外發(fā)生真是太好了,至于明天……她能見到綦友嘉嗎?這么多天沒有音訊,他是不是又翹家成功,遠走高飛了呀?如果他真的不在家,自己該怎么辦——安亭溪并沒有見過綦崇禮?哦,對了,還有那個綦夫人,她好像對跟李清照有關系的一切人和事都看不順眼……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想到這里,亭溪有些泄氣,對明天自己的遭際不忍卒睹,便靠著老梅樹,閉上了眼睛。眼前卻出現(xiàn)了綦友嘉沖著她邪魅的一笑。亭溪急忙張開眼睛,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天色漸暗,綦友嘉不見了……不管明天在綦府會遇到什么,反正綦友嘉的臉是她最不怕見到的東西。
亭溪忍不住會心一笑,事情總也沒那么糟糕。嗯,還有件東西需要準備……也沒跟誰商量,她拔腿去了李清照的書房,把一張宣紙橫著裁成三條,研了墨,在每一條紙上都用毛筆從右至左寫上一行字:請您救救李清照
反正那種古色古香的什么諫書、拜帖她是沒這個本事寫出來的。即使會寫,那筆字看上去也不像那么回事,倒不如直白一點,有事說事就行。備下這個,是為了以防需要直面綦崇禮卻又沒人能替她說話的時候,好讓綦崇禮知道自己是來干什么的。
安亭溪把這三條寫了字的宣紙小心折好放進包里,以備不時之需。掩著嘴打了個哈欠。
能想起來的咱都做了。李清照不是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嗎?她在去臨安府告狀那天對自己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