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馬話人生(四)
這時,綦友嘉吐了口氣,聲音變得粗重了,只聽他堅決地說道:“必須要做點的什么,為了去世的父母,也為了自己。所以,幾乎沒怎么猶豫,我決定去江西投奔岳統(tǒng)制的‘岳家軍’?!?p> 安亭溪說不清楚此刻自己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是感動、服氣,還是同情,或者,震驚?她覺得必須要確認(rèn)一下綦友嘉的態(tài)度,便又回過頭去,剛好對上了他堅定的眼神。綦友嘉搖著頭,道:“干嘛用這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安亭溪聽說,急忙把頭扭了望向前方蜿蜒的土路。綦友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南下的時候,一路都有從北方逃往南方的人。許多人背井離鄉(xiāng),根本不知道該往那里逃,還有一路上的忍饑挨餓和親人離散??墒撬麄儾荒芡O履_步,因為‘逃’,總還有一線生機??缮陙y世,想有一線生機談何容易?某種情況下,我的一線生機便是拿別人的性命換來的。這樣的交換有時候是自愿的,比如我總是在想,父親不離開京城,是想盡己所能保護家人周全。在路上,我真的見到過為了給孩子留口飯而寧愿自己餓死的父母。但更多的時候,為了一線生機往往要把別人置于死地。當(dāng)時多虧宋四叔有經(jīng)驗,盡量避開那些可能的危險。不過他總是對我說,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愿意為了一個饅頭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可活在這樣的人世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避就可以避得開的。既然避不開,為什么不迎上去呢?我開始理解父親說的死得其所是什么意思了?!?p> 不知怎的,安亭溪居然想起昨天晚上莫氏夫婦變幻莫測的態(tài)度來。也許,正是綦友嘉執(zhí)著熱烈的愿望觸動了他們的家國之思,他們才狠不下心來趕盡殺絕吧?甚至把李老伯的騾子騎走之后,還往他的包袱里貼心的放了幾塊難吃的驢肉作為干糧。可他們?nèi)f萬沒想到李老伯和我們是一伙兒的,現(xiàn)在他又掉轉(zhuǎn)頭回杭州去了。莫大叔腿腳不便,只能是他騎著騾子,而蓉娘必定是要靠步行的。如果李老伯真能夠趕上他們……亭溪不禁莞爾,這幅場景一定會很有趣。憑著李老伯的刀子嘴豆腐心,他說不定還去幫莫大叔找看病的郎中呢。當(dāng)然,前提是能把騾子要回來……
“亭溪?”綦友嘉的聲音又在身后響起:“怎么,又睡著了?”
沒想到安亭溪轉(zhuǎn)過臉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并伸出了大拇指。
綦友嘉也笑了,接著,嘆了口氣,道:“得知父母去世消息的當(dāng)天,我便開始收拾行裝,向叔父稟明去意。沒想到叔父的態(tài)度卻和父親截然不同。說什么我的大哥早夭,我是家中獨子,如果讓我只身赴險,就是對不起父親對他的囑托。然后,沒收了我的長劍和一應(yīng)物品,將我看管起來。一旬之后,叔父告訴我,他已同許大人商議妥當(dāng),讓我去許府的私塾寄讀一段時間。說什么只要局勢穩(wěn)定之后圣上就會開科考試,既然我有報國之心,科舉入仕才是正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