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無冕之王
朝堂之上,眾官員分成兩邊而立。一邊以文彥鈞為首一邊以左相為首,乍看之下頗為異常。
那本是翁婿之間的感情一點不顯,倒是十分有距離。
不然左相怎么會當(dāng)庭反駁自己女婿的建議呢?百官面面相覷不敢妄言。一時之間捉摸不透兩人心思,見風(fēng)使舵也不知該往兩邊走。
皇帝臉上也沒有多輕松,思慮片刻將球踢向百官?!耙栏魑粣矍淇捶?,覺得文王和左相誰的話更有說服力?”
文彥鈞目不斜視,絲毫不為所動。
左相傲眼掃視群僚,眼里則是壓迫人的危險。
說來這左相完全是個剛正不阿的人物,三朝元老果敢正直。即便是養(yǎng)育文王數(shù)年在前,添了翁婿關(guān)系在后卻絲毫沒在朝堂上給過文王軟話。
該怎么來,還是怎么來。
朝政以左相為首,文彥鈞也不得不忌憚一些?,F(xiàn)下更有傳言文王待左相千金沒什么情意,成婚多年并無所出。左相早已心生怨懟,如今在朝堂之上更是有爭對之嫌。
這一切,雖然只是猜測,但結(jié)果卻是左相制衡文王。
自然有人喜聞樂見,坐收漁利。只要不觸及根本,不需要阻攔。
任你魚死網(wǎng)破又如何,與我半點相干?
皇帝眼角微挑,看著文彥鈞的視線帶著些意由不明。“文王,你可知吳靈將軍前去管理前周土地如今已經(jīng)日漸完善。不日之后由朕精挑細(xì)選的官員們就會到達上任,吳靈將軍近來辛苦,自然是可以回京復(fù)職了?!?p> 飛鳥盡,雖然不致于“良弓藏”。但是為了制衡能力,讓吳靈回京復(fù)命卻是必然的。
吳靈是文王一手提攜上來的人,此刻忌憚的目的已經(jīng)很是明朗。
“周國雖已不再,但是百足之蟲雖死不僵。臣以為,若無一位驍勇善戰(zhàn)的將軍鎮(zhèn)守,萬一遇上突發(fā)情況軍備整治不足怕是……”文彥鈞目光清朗,眼中盡是拳拳赤子之心。
“文王擔(dān)憂太多,遠(yuǎn)在周城的將士并不是除了吳靈就沒有其他人了?!弊笙嗪敛涣羟榈拇驍辔膹┾x的話?!叭缃駠吝|闊,陛下已是廣納賢才。文王這是在懷疑陛下的眼光嗎?”
文彥鈞眼角看一眼左相,向上一拱手?!氨菹率ッ鳌?p> 左相聞言眼角挑高帶著得意之色,長舒了口氣。
皇帝臉色也緩和下來,笑著給文彥鈞臺階?!拔耐鯌n國憂民,實在是眾卿楷模?!?p> ……下朝人散,看著臺階上站著的左相。文彥鈞微一拱手?!白笙啻笕?。”
左相臉上傲氣不再,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拔耐豕Ω?,切不可再行出頭之事?!?p> 文彥鈞無奈。“嗯。”
“大家私下調(diào)笑,說你是無冕之王你以為這些話皇上會不知道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文彥鈞放眼皇城廣闊?!靶⌒鲋?jǐn)記?!?p> 左相點點頭,眼尾一掃身后匆匆而來的宮人臉色立刻換做刻薄嚴(yán)厲?!拔耐蹩烧媸菍庆`將軍有情有義啊……”
文彥鈞余光一瞟,低頭拱手,乖巧溫順?!白笙嘟逃?xùn)的是,本王不會再行義氣之事,定會先行陛下旨意?!?p> 宮人站在一邊,隔了些距離,等著左相離開才靠近文彥鈞?!巴鯛敚噬嫌姓堭B(yǎng)心殿。”
還會有什么事?不是已經(jīng)遂了他的心嗎?
文彥鈞跟上宮人,快步進了養(yǎng)心殿。
雖然在李素的事情上對文彥鈞確實有著敵意,但是這會兒聽到安排三日之后春狩的差使之后蕭晗還是同情文彥鈞的。
皇帝大事小事找文王,這“皇城大總管”的別稱他文彥鈞留著也是不虛。
不過如此不避嫌的都讓文彥鈞做,這皇帝怎么想的?不知道街頭巷尾“無冕之王”的聲音嗎?
“王爺,例來春狩都有月余。您是王爺自當(dāng)陪同,那這家眷,今年也是帶玥妃一人嗎?”蕭晗作為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當(dāng)守護皇城,雖然不跟隨圣駕狩獵,但是余下安排事宜也需和文彥鈞對接。
文彥鈞不想聊及私事,將手中一封信件交到蕭晗手中。“這是給三軍先鋒馮路的信,若有萬一,見信如我,他會協(xié)助你?!?p> 如果用不上,便是最好的。
“是,王爺?!笔掙蠎?yīng)下,將信件謹(jǐn)慎放入衣內(nèi)。
“雖然不知為何玉孝公主也在春狩名單之中,但是你安排一隊精兵,貼身保護玉孝公主?!蔽膹┾x隱約覺得有些奇怪,為什么他國公主,會前往春狩?
非嬪非妾,饒是借口圖個新鮮也未免太過兒戲……
想起今日養(yǎng)心殿中皇帝說起春狩之事,提及玉孝公主會一同前往時的神情心下頓生思慮。
春狩都是看皇帝心情,為了彰顯國力奢侈不計,時間越長卻是越威風(fēng)。長則三月,短則一月。莫生了事端便好……
看著文彥鈞緊斂的眉頭,蕭晗不由跟著憂慮。
不用說趙三群自然是要跟著去的,皇帝的命跟他的頭系在一起。隊長作為大狄國師,保護玉孝應(yīng)該也在春狩名單之中吧……
這段時間自己只能一直在皇城駐守,燈姐的安全誰來保證?
……腳步匆匆,蕭晗眉頭緊鎖推開李素的房間??粗績?nèi)正燃著火爐燒制極小工具的李素和趙三群。
“這屋里熱得不行了,就不能去找個鐵匠打造嗎?”
趙三群專業(yè)便是研究古往今來的武器機械,聽到這話口氣一橫。“哪個鐵匠能跟我比?再者燈姐要的工具精細(xì),除了我估計也沒人能搞得定?!?p> 工具要得精細(xì),也不需要大的火爐。慢慢的燒制,邊燒還得邊制型。難度頗高,實在不能假手于人。
李素將自制的口罩摘下,“而且不能被別人發(fā)現(xiàn)啊……”
蕭晗看著李素的樣子心中憂慮頓掃,指著她的額發(fā)便笑?!斑@是做了離子燙嗎?”
斜他一眼,李素伸手在水盆里沾濕,順手將額發(fā)打濕按回頭頂?!斑€不是怪趙幼稚,剛開始時候就給我……”
門被推開,莫仲卿一臉嚴(yán)肅的走了進來,看了一眼屋內(nèi)擺設(shè)倒是了然,臉色卻也沒緩和。
“今天這扎堆過來咋回事?”趙三群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隊長是因為皇帝春狩的事情過來的吧……”蕭晗倒是明了。
莫仲卿無奈點頭。“你還沒說嗎?”
“剛到?jīng)]多久,還沒來得及傳達?!笔掙喜缓靡馑嫉拿^,盡顧著打岔了……
“春狩?”猛然聽到那復(fù)古的詞,李素腦子里直接閃過小時候還珠格格的那畫面?!澳遣皇呛苋菀姿廊藛幔啃⊙嘧幽欠N三腳貓功夫都能闖進去。刺客不是很多?”
吃飽了撐的狩什么獵?
趙三群臉色一暗。“我要保護皇帝是吧?”
皇帝有個什么閃失都是錯,動不動就掉腦袋,誰愿意去?
“春狩是體現(xiàn)一國繁盛最重要的年度勝典,年年如此,今年更是不會落下。”蕭晗有些同情趙三群?!爸皇且酝加袇庆`護駕,如今他在周城。雖然接了圣旨回京但是這差使還是落你頭上了……”
“那我去了燈姐怎么辦?”趙三群滿目抗拒,將手中工具丟入水盆里。
遇上冷水,水面升騰起一片青煙,煙霧繚繞中,四人臉色更是不同……
夜空星亮,文彥鈞眼里的五星異常明亮,中間的微星也一閃一閃。
身邊的人遞上來整盅的酒。“你這一走少則月余,凡事小心。”
文彥鈞喝一口酒,再遞給身邊的白胡子老道?!跋壬狭耍偸菓n慮多過安生?!?p> 老道捻著胡須指向空中明星。“得五星者得天下,雖不知為何。但是陛下已經(jīng)有所行動,你多注意?!?p> 早就知道皇帝不似表面那樣溫和寬容,文彥鈞也不奇怪。“他找他的五星,與我何干?”
老道輕輕嘆氣。“這五星即是無跡可尋他又如何去找?既然明知無跡可尋他還那樣做,你就不怕到時候他隨手一指,你便是那五星中的微星?!?p>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文彥鈞眼里清朗如水?!斑@些年我從小小文王走到鎮(zhèn)遠(yuǎn)將軍,他要殺我哪里都是借口,躲又如何?!?p> 少年起便是如此性子,老道也不再言語,心中暗暗祈禱。
一列浩浩蕩蕩的馬車和軍隊,沿著皇城行駛。
最前面的馬車金黃奢華雕花刻龍無疑是圣駕,緊隨其后的是花貴妃馬車。大狄國公主,國師馬車,文彥鈞和側(cè)妃馬車以及三兩名單中的臣子馬車。后面跟著普通馬車自是一些等級高于宮人的人物,再后面則是牛車?yán)源┯枚任锲贰?p> 趙三群騎著馬守在圣駕馬車身邊,看看身后文彥鈞的馬車再轉(zhuǎn)頭擔(dān)憂的看向自己的馬車位置,輕輕皺眉。
身畔走路的公公卻是咋呼,指著郊外青黃綠樹,白紅紫花開心不已?!摆w將軍,這會兒已經(jīng)出了皇城多遠(yuǎn)?怎的如此美麗?”
才走半天,不過走了百里,離狩獵的地方還遠(yuǎn)著……平日里就只會溜須拍馬,現(xiàn)在還如此吵嚷實在讓人生厭。
趙三群沒好氣的?!罢荡喝眨吧匀幻利?。”
聽出趙三群語氣里的不耐,敬公公一甩臉子向著馬車內(nèi)輕輕道?!氨菹?,我們正行至皇城外極美的地方,您想下來看看嗎?”
皇帝貼身伺女巧姑姑撩開車簾,皇帝看了看外面景色,表情淡然。“趙將軍說的是,正值春日,景色自然是好的。”
敬公公一歪腦袋。“奴婢想著若是陛下能踏踏這青,沾了天子之氣這塊地方可是得變得更漂亮些了呢……”
皇帝啞然笑了,搖搖頭無奈?!澳惆∧?,為了哄朕下來可真是……”
敬公公見好就收笑的更是乖順?!霸僬弑菹陆鹂谝婚_,大家都能沾著光看看這美景。行了這大半日,估計馬車?yán)锬切┵F人們都已經(jīng)乏了,正好得陛下恩典寬松一下身子。”
“也好?!被实鄞笫忠粨]?!摆w將軍,那就停下休息片刻,都下來賞賞美景。”
趙三群一拱手?!笆?,皇上?!眴緛砩磉叡T?!皞髁钕氯?,休息片刻?!?p> ……長發(fā)綰成一個簡單發(fā)髻,一只玉簪點綴。李素著一身不起眼玉白裙,裙身飛起淡粉色花朵,真真是低調(diào)得比皇帝身邊宮女更加的樸實無華。
本想扮作男兒裝,但若是被懷疑更加不好找借口。換做女兒身,還能說成是大狄國師的女人,現(xiàn)在還沒正式過門所以暫且依舊做著趙將軍婢女的差使。
蕭晗忙著皇城內(nèi)的守衛(wèi)根本無法顧及李素,所以李素只能跟著趙三群一起狩獵之路。而一路都有莫仲卿和趙三群,雖然有大敵人文彥鈞在前,卻也相對安全……
不過,他真的是敵人嗎?
落水之時,自己已經(jīng)沒了力氣認(rèn)命墜落。是他的手,拉住了自己啊……
那時候自己眼里的那個人,看著自己的明明都是緊張和擔(dān)憂……
文彥鈞,對自己到底抱著什么心思?
“將軍囑咐姑娘切不可到車列前方,等到了狩場扎營后再出來?!北T靠近李素馬車,輕聲的提醒。
李素撩開車簾,沖兵騎笑笑算是應(yīng)下。
這是在避著文彥鈞,無他。
被放下的車簾很快被撩起,莫仲卿笑笑的俊臉出現(xiàn)在了馬車前。
一身玉白與她身上的極為相似,面如冠玉,唇紅而齒白。微微一笑,勾人心弦。
這算是,來這里之后見到的第二個帥哥了吧?
第一個便是那文彥鈞,當(dāng)初那如玉的模樣自己也曾覺得他面如冠玉……不過和現(xiàn)在面前的莫仲卿相比……
文彥鈞征戰(zhàn)沙場多年,臉上的玉色完全是基因的問題啊,曬不黑。武將一枚,就算長得俊美也更添硬朗帥氣。
莫仲卿本就異域風(fēng)情的臉,混血兒一個。父親是白人,膚色雪白。不會舞刀弄劍所以顯得柔美溫和,帶著些讓人容易親近的感覺。這會兒一笑,卻是痞得不行。
見她看自己看得發(fā)呆,莫仲卿一抖眉毛?!爸闭f吧,想不想親我?”
我……親你個大母豬……
李素翻著白眼。“你就不怕別人看你和妙國將軍走太近有什么嫌疑嗎?”
“確實是有嫌疑?!蹦偾涔┱J(rèn)不諱的一攤手?!拔疫@不是從他那里得到了美人嗎?他可是我的恩人。這美人我還得帶回大狄國,娶了做唯一的夫人。這種恩情,鬧到誰那里我都不怕辯一辯?!?p> 臉頰躥了一抹紅色,李素輕咳一聲挑開頭?!叭绻皇侵牢覀儊碜酝粋€地方,我怕是都要當(dāng)真了……”
“當(dāng)真也沒什么不可以的。”莫仲卿湊近李素,眼睛撲閃撲閃?!叭绻夭蝗?,就和我在這里一直過下去吧?!?p> 心臟猛地被擊中,李素臉上的紅色已經(jīng)掩飾不住。生氣而慌亂的推開莫仲卿,跳下馬車?!罢f什么胡話!”
被推開撞在馬車壁上,莫仲卿吃痛的咧嘴拂臂?!笆裁磁肆饩尤荒敲创蟆?p> 不過……燈姐生氣了嗎?……
因為自己說“回不去”,還是說“和我在這里一直過下去”?……
眸里閃爍著的光芒明明滅滅,莫仲卿輕輕低下了頭。
生氣的走了斷路,李素伸出腳踢上無辜的大樹。引得身邊休息的宮人側(cè)目才怏怏回神,小心的避著人群坐了下來。
不知哪家官員的妻妾擺了個小方桌,已經(jīng)沏了茶開始享用點心,大人們卻是不知道去了哪兒。
好奇心一起,李素便四下找尋起官員們的去向。
一眼便看到約莫四五個官員,手里端著茶水點心停在了一張華麗大馬車旁邊。
看那馬車許久沒有應(yīng)聲,卻是致遠(yuǎn)低頭說了什么打發(fā)著。幾人又怏怏的折返。
扶著額頭白著臉,玉孝公主臉上的表情僵硬而憤恨,手掌也不自覺的捏緊車座扶手。
那女的,怎么也跟來了?
聽著身邊翠柳提醒著莫仲卿下車之后自己便也跟著出了馬車,雖然被皇帝截了道但是眼睛卻一直留意著莫仲卿的方向。卻不多時便見到那女的跑下了馬車。
心中堤壩瞬間盡潰,玉孝白了臉無心再應(yīng)付皇帝的溫柔,借著頭疼回到了馬車?yán)铩?p> “公主?你還好嗎?要不要去請醫(yī)官過來?”翠柳擔(dān)憂,伸手去觸摸玉孝額頭。
玉孝揮手避開,伏在寬大車座上薄唇緊抿。
不多時車外響起聲音,醫(yī)官候在車外道。“玉孝公主,小人奉皇上之命來為公主瞧瞧頭痛之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