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施大國的老家也終于揚起了“改革開放”這面大旗，廣袤大地上舊貌換新顏，出現(xiàn)了一派新氣象。施家人感受最直接的就是之前家門口承包到戶的水稻田被收了回去，除了被留下來的幾畝自留地外，那些集體所有土地統(tǒng)一收歸后另作他用。施老太太突然間從操持了一輩子的繁重農(nóng)耕勞作中解放了出來，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習慣早已養(yǎng)成深植于體內(nèi)，無法改變。
相比于農(nóng)活的減少，另一個更直觀的感受就是土木工程遍地開花，到處塵土飛揚，空氣中彌漫著的都是沙石味。從事建筑行業(yè)的施小國也正是在這兩年中賺得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金錢捂在手里有些發(fā)燙，他便尋思著該如何花好這筆錢，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改善自家的居住條件。
施小國畢竟只是個打工的，不是什么大老板、包工頭，說是人生第一桶金，那也是相較于之前少得可憐的微薄工資而言的。但不管怎么說好歹是有錢在手，施小國多少是有些蠢蠢欲動的。賺的錢有限，改造的條件也有限，施小國能動的僅限于自己現(xiàn)在居住的那兩間屋子。他經(jīng)過一番思索之后，覺得如果僅是將現(xiàn)有的屋子重新裝修一番，顯然是無法達到他的期望。
他現(xiàn)在居住的屋子共有兩間，東邊的一間是灶間兼客堂間，西邊的一間是帶有臥室的起居間?，F(xiàn)如今小寶一天天長大，再和他們夫妻二人擠在一間屋子里已然不合適，小寶需要擁有一間屬于他自己的臥室。此外，施小國還要將眼光放得更長遠些。小寶說話間就要上初中了，看著離成家立業(yè)還有很長一段時日。可是有句話叫“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時間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就悄然流逝的，等發(fā)覺時已時過境遷，所以施小國需要從長計議，他必須得為小寶的將來做一番打算，尤其要考慮的是為他成年后的婚事預備下合適的婚房。鄉(xiāng)下孩子普遍結(jié)婚早，即便是男孩子也不例外。運氣好考上大學的，大四時是一邊找工作一邊忙相親；運氣不好沒考上大學的那就更早了，往往21、22歲就已成婚，更有甚者都已經(jīng)當上了爹。
顛來倒去這么前后一番思量，施小國心意已定，他要推翻現(xiàn)有的屋子，重建一幢樓房。但如果僅是翻造這兩間屋子，按照規(guī)劃所需的面積顯然不夠，他打起了母親那間屋子的主意。
說服母親讓出屋子給他造房子，這事并沒有什么難度。難的是母親今后要住哪兒？還有就是目前現(xiàn)如今所居住的這間屋子的土地使用權(quán)是歸施大國所有，他是個出了名的大孝子，要是他聽說自己為了造房子侵占母親現(xiàn)有的屋子是否會極力阻撓？這兩個問題困擾著施小國，令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坐臥不寧。
那年清明節(jié)，施大國一家照舊回鄉(xiāng)祭祖。施小國便趁著這個機會向施大國說明了自己翻建新房的計劃。施大國聽后，很替自己的兄弟高興。
“你也不容易，熬了這么多年攢下了一筆錢。如今，既然要把房子拆了重建，那就像像樣樣地造一間好點的樓房?！笔┐髧芍缘卣f著。
施小國一聽大哥是這般說辭，心下已然樂觀了很多。他趕緊附和著：“我也是這么想的。要么不做，要做就一步到位。建筑這個行業(yè)也沒有長性，一天一個樣，誰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賺上一筆了？”
“別這么說，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施大國聽出兄弟言語中的頹喪味，趕緊開解他。
“嗐，我也就這么一說，誰不盼著好日子呢？”施小國也是趕緊轉(zhuǎn)換口氣，和施大國商量起了正事，“今天我找大哥來說這事，正好也是聽聽大哥的意見，幫我參謀參謀，出出主意。”
“你既然打算蓋新房，是不是已經(jīng)有什么規(guī)劃了？你在建筑行業(yè)里摸吧滾打多年，肯定也接觸了不少這方面的專業(yè)人才，有沒有想過要把房子蓋成什么樣的？”
施小國一聽，正中下懷，立即將自己的計劃和打算和施大國這么一說。
“我是不打算請別人來設計。你知道這請人設計是需要支付設計費的，這筆錢太貴，有那錢請人設計不如全花在建筑材料上，買點好材料把房子造結(jié)實點要比花冤枉錢請人設計來得實在多了。”
施大國聽了，覺得弟弟說的在理，點了點頭，沒吱聲，聽著施小國繼續(xù)往下說。
“我自己雖是搞室內(nèi)裝修的，不是專業(yè)的土木工程出生，好歹也在這個行業(yè)浸潤了多年，這蓋房子需要掌握的基本知識還是懂得的，我打算自己設計房型?！?p> “你已經(jīng)想好了？”
“基本上差不多了。我打算再請些圈子里熟識的工頭過來幫忙。這樣一來，人工費上又可省下不少?！笔┬环蚣毸悖菜闶巧焚M苦心。
隨后，施小國便將自己打算建造的樓房的樣式和施大國細細說了一遍。施大國也給出了一些自己的意見。
“我們家祖宅面積有限，小寶將來長大結(jié)婚也是需要婚房的，到時候再找地方蓋，一來費錢，二來也實在沒地方再蓋房子。干脆趁著這次機會，把他將來婚房的事一并解決了也好。”施小國在那兒鋪墊了半天，總算是繞到關(guān)鍵話題上了，“之前我去村委會打聽過了，現(xiàn)在造訪的話，面積按照戶口本里的人數(shù)來算，每人可以給30個平米。我們家目前就我、小寶和媽的戶口，彩云的戶口在她媽那里，等著拆遷。不過我算過了，就算只有三個人也可以批到90平米，兩層樓的話就是180平米，我們一家人住是夠了。”
他說完話，就小心的拿眼打量著施大國，看他接下來是怎么個反應。
“你這想法我是贊成的?！笔┐髧q豫了一下，“可是，如果按照你的這個方案來蓋房子，怕是一下子劃不出90平米的面積吧？我們家就巴掌點大的宅基地，你打算上哪兒再弄出些地來蓋房子？”
“這就是我今天想跟你商量的事?！笔┬遄昧艘幌?，“我打算把兩間倒座房中的一間拆掉，另外就是把媽的那間屋子也拆了……”
“什么？你要拆媽的屋子？”和施小國預料的一樣，一聽到要拆施老太太的屋子，施大國的反應有點大，“你把媽的屋子拆了，讓她住哪兒呀？”
“這不是還有一間倒座房嗎？我想著，要不騰出來給媽??？”施小國將自己左思右想后好不容易想到的解決方法說了出來。
“那不行?！笔┐髧豢诜駴Q道，“那房子太簡陋，平時不是堆物就是堆柴，年久失修的，沒法住人?！?p> 施小國一看自己的方案被施大國一口否決了，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便閉口不言了。
施大國思忖了一會兒。他打量著施小國，體諒著他的難處，知道他們家的住房條件的確是需要改善。但他也是個孝子，不能因為弟弟要蓋房，就讓老娘沒地方住。
施大國思考了一段時間后，再次開口：“把媽的屋子拆了給你蓋新房也不是不可以。”
施小國原本一直低著頭不言語，此刻，聽到施大國松了口，立即眼放金光，直勾勾地望著他大哥。
“你先別著急，我是有條件的?！笔┐髧椭宰樱f，“媽的屋子你可以拆，但你造完房子后，媽必須還得住回老地方?！?p> “?。俊笔┬皇┐髧f的一頭霧水，“這房子都拆了，怎么再住回去啊？”
“你要造的新房子不是三開間嗎？二樓是你們夫妻和小寶的臥室，一樓中間是客廳和樓梯間，西邊是餐廳和灶間，東邊是儲物間，對嗎？”
“嗯?！?p> “你把儲物間騰出來讓媽住不就行了。”
”這個辦法可以是可以，但這樣一來，我那一堆雜物就沒地方放了?！笔┬娆F(xiàn)難色，“再說，我也擔心媽住不慣?！?p> “有什么住不慣的？這么破舊的房子，媽都住到現(xiàn)在，這以后若是有了新房子，還有住不慣的說法？”施大國質(zhì)疑著施小國的說辭，“至于那些雜物，樓梯底下那么大空間可以隔個小雜物間出來臨時堆東西，體積較大的就放到頂層的閣樓里，那里本來就是為了保護大梁需要特意隔出空間來的，用來堆放物品也沒什么問題。還有就是那兩間倒座房，你造新房的話，兩間里肯定要拆掉一間的，否則面積不夠，還有一間用來堆柴堆物勉強也夠了。”
“也行，只能先這樣，回頭再問問媽的意思?！?p> 施小國算是勉強接受了大哥的提議。只要施大國能點頭答應他拆施老太太的屋子，后面的事怎么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