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修期間，林銘幫班主任跑腿，到行政樓去拿一份資料。
他穿過走廊，單手拿著幾張A4紙?；貋淼穆飞希室庾叩煤苈?，認真聽著自己的腳步聲。
所有的學生都在上晚自習，整個學校異常安靜。遠處的操場還亮著燈，卻沒有人。
他享受這份安靜，讓他感到平靜，就像兩萬里深的海底，感受不到海面的波濤洶涌，連微風習習都感覺不到。
他抬頭，弓月皎潔，沒有星星，薄云虛掩著月亮，有種半遮面感覺。
他走到教學樓時，注意到樓頂有個人影。人影站在樓頂?shù)呐畠簤ι?，林銘還沒辨別出是男或女，那個人影輕輕一躍。影子像是黑夜的精靈，不斷飛向地面。
“不要，不要……”他的內(nèi)心在呼喊，他奔跑過去，只聽見風拂過他耳朵的聲音。
那個影子由小變大，在他的瞳孔里放大。短短的兩三秒，一聲巨響響徹整個校園。
此時，晚修下課的鈴聲響起。
林銘在天使落在地面的那刻，停住了腳步，還有5米的距離。他的雙手微微顫抖，手里的資料跌落在地上。
風有點大，把資料吹走，紙張和水泥地相互摩擦，發(fā)出“嚓嚓”的聲音。
那個人影就落在他的眼前，后背朝下，臉色蒼白，她的四周開出一朵鮮紅的曼珠沙華，妖艷而滲人。
林銘眼神渙散，周遭的所有聲音都屏蔽了，他嘴唇微微抖動。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的臉蒼白得有些可怕。
“李莉?！彼秃粢宦?，這個女孩在他剛才出門時，還朝他笑了。10幾分鐘前，一切都如常，怎么現(xiàn)在全亂套了？
李莉的身體微微一動，嘴角滲出一絲血。
“啊……”樓上樓下傳出了驚叫聲。
陸續(xù)圍上了人，有人驚呼，有人捂著嘴，有人匆匆趕去找老師?？墒?，只有林銘的世界是靜止的。
老師們很快趕來，他們驅散圍觀的人群。
“都回去自習。”甲老師驅趕著。
“樓頂?shù)拈T不是鎖上了的嗎？誰打開的？”乙老師問。
丙主任拿出手機，拍個照，說:“別破壞現(xiàn)場，把學生都趕回教室去，等警察來處理?！?p> “報警了嗎？叫救護車了嗎？”丙主任問。
“都叫了。”乙老師回答。
“都回去自習吧，這里我們會處理?！奔桌蠋熇^續(xù)趕著人。
學生們陸續(xù)離開，走前還不忘回頭看一兩眼。
“這是哪班的學生？”丙主任問。
沒有人回答。
林銘呆呆傻傻地站著，看著還在痛苦掙扎的李莉。
甲老師輕輕推推林銘，努力維持慈眉善目的模樣，說:“同學，回教室去?！?p> 他走到7樓時，看到左鋒。這棟樓共7層，他們的教室由一個樓梯分隔開，再攀一層就能夠到達樓頂。
左鋒站在上樓頂?shù)呐_階，慵懶地靠在墻上，表情很冷漠。
林銘聞到一股煙味，幾分鐘前左鋒就站在這附近抽煙。
林銘的腦中閃現(xiàn)出很多念頭:左鋒是最后一個見李莉的人，為什么他不阻止她？
“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了李莉？”林銘質問道，他悲憤交加，語氣多了些急促。
左鋒的眼皮稍稍耷了一點，那雙丹鳳眼沒了神氣。他回憶幾分鐘前的事，不甘地握緊拳頭。
在命運面前，他是那樣的渺小，他什么都做不了。
林銘盯著左鋒，是憤怒，是悲傷，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剝。
左鋒苦笑:“是?！?p> “你為什么不阻止她？你怎么能讓她獨自上天臺？”林銘的右手拳頭重重地打在墻壁上，聲音嘶啞。
左鋒嘴唇微動，可是終究什么也沒有說。逝者已逝，他多說無益。
今夜的月似乎染上了血色，連周圍的白光也變得渾濁了。
他看到林銘的眼角落下淚水，他輕輕拍拍林銘的肩膀。
他默默走開。
25分鐘以后，警察和救護車才出現(xiàn)。明明醫(yī)院距離學校只有幾百米的距離，可是從出事到到達，卻用了25分鐘。
所有的學生都被趕進了教室，大家都臉色凝重。級主任待了片刻就離開了，教室里只剩下學生。
他們交頭接耳。
“是不是李莉？”一人問。
所有人都看向了屬于李莉的空蕩蕩的座位，眼神都暗淡了。
“我看著她出去的，下課前的幾分鐘，我以為她只是去上廁所?！币粋€女孩哽咽道。
“怎么會這樣？”一人嘀咕道。
“我看到全是血，她很痛苦吧！”
“都過去了20多分鐘，救護車才來，TMD這都什么效率！”
“我早就覺得李莉有點不對勁了，瞧她平時……”
“喂，別亂說！”
……
所有人都感到不安！
“班長，你剛才是不是在下面？你看到了？”
“班長?！?p> ……
林銘沉默不語，可是所有的話都聽在心里。
他這個班長真失職，他應該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苗頭不對的。
死亡真的可以解決一切嗎？帶走痛苦和不安，帶走一切的不公平？
“王瓊，李莉沒下課就出去，你不會阻止她嗎？”離李莉位置很近的甲男生問。
王瓊是李莉的同桌，她們平日里感情很好。此時王瓊臉色蒼白，面對突如其來的責備，不由地慌張了。
“我……我又不知道她是去……我以為她只是去上廁所?！?p> “你就不會跟著去啊，平時你們不是形影不離的嗎？”甲男生繼續(xù)說。
“我……”王瓊被嚇得話都沒說完，就趴在桌子上哭了。
“喂，你別太過分。誰都不想發(fā)生這樣的事?！币遗鷥窗桶偷氐梢谎奂啄猩?。
“王瓊，別管他，他就是嘴賤！”乙女生安撫著王瓊。
甲男生像蔫了的菜，沒有再說話。
班主任走進來，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著她。她猶豫片刻，現(xiàn)在學生都心情不好吧，那句“安靜”卡在喉嚨說不出來?？墒谴蠹覅s都不再講話，教室里靜悄悄的。
“同學們，你們先自習，我還有事要處理。林銘，維持班里的秩序?！彼难劭艏t紅的，顯然剛剛哭過。
“是。”林銘回答。
他看著班主任，有著說不出的憐憫。她剛碩士畢業(yè)，去年第一年當班主任，就遇上了這種事。這事對她打擊挺大的吧，終究是個女孩子，是水做的。
待班主任一走，所有人又開始交談。
“班主任是去醫(yī)院吧？”
“李莉會沒事吧？”
……
林銘任由大家說話，他頭腦發(fā)脹，似乎有什么東西要撕裂他的腦袋鉆出來。
他終于熬不住疼痛，從教室里奔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