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左鋒醒來時已經(jīng)快十二點了，他扶著腦袋，他最討厭酒醒之后的后遺癥了。他摸索著手機，他當(dāng)然還記得昨晚陳一羽說的話。
他點開微信里，只有一條昨晚她發(fā)來的消息:醒了，給我打電話！
“老大?！彼麚芡怂奶柎a。
手機里傳來她清冷的聲音:“醒啦？我在你家門口呢！”
左鋒猛地坐起來，什么鬼，在門口？算準(zhǔn)了他幾時醒，未卜先知?。?p> 他匆匆跑到門口去開門，只見陳一羽筆直地站著，手里拎著一個盒飯和一袋蘋果。她的臉上沒有笑容，面無表情地凝視著他。她是個表情豐富的人，見面時都會沖他笑一個或者皺著眉頭假裝憤怒，因為他總是遲到。今天的她異常平靜，沒有關(guān)切，沒有微笑，像是一個送外賣的在等顧客開門取外賣。
“老大，您不會一直在門口守著吧？辛苦了辛苦了?！彼Ь吹亟舆^她手里的東西。
她徑直進門，坐在沙發(fā)上，說:“旅館中午12點清人，我提早退房啦！我還以為等你起來要到2點呢，看來有進步啦。盒飯給你的，白切雞和燒鴨雙拼，不知道你愛吃不？”
陳一羽最頭痛左鋒愛睡懶覺和遲到的毛病，他為了睡懶覺，會推掉周末所有的活動，即使答應(yīng)去了，也會因為睡覺而忘了時間。
看著她，他的難過打了折，她能給他心安的舒適感。她還是十一年前模樣，打扮也沒有大變，臉上少了嬰兒肥，倒也勉強算是長成了女人。
“喜歡，老大買的我都喜歡?！?p> 她習(xí)慣了他的油腔滑調(diào)，沒有表現(xiàn)得高興，反而皺眉:“要不你先去洗個澡？酒味很大！”
左鋒洗完澡出來時，陳一羽正悠閑地吃著蘋果。他想著應(yīng)該怎么開始這個話題，應(yīng)該說“老大，我失戀了，求安慰”？還是略過這個話題，帶著她去吃一頓了？她本人在這兒，他反而哭訴不出來了。如果昨晚趁著醉酒就把苦水給吐了，就沒有現(xiàn)在的尷尬。
“要不要吃蘋果？粉的?！彼诶锝乐O果，說出的話含糊不清。
“不用?！?p> 他坐在陳一羽的旁邊，拿出飯盒。昨晚太難過，他沒有吃飯，直接跑到酒吧喝酒，一覺醒來，他餓得不行。
“老大，我被人甩了！”他夾了一口飯，普通嚼蠟一般。
臉上的表情沒那么明顯吧，左鋒不怕在她面前丟臉，就是不想讓她覺得他懦弱。
“猜到了一半，就是沒想到你是被甩的那個。”她沒有半點情緒化，很平靜陳訴了一句話。
她早就知道這個花花公子動了真心，可是沒想到被傷了那么厲害。之前家里發(fā)生了那么大的變故，他半句也沒透露給她，任由她誤會也沒有說。這是陳一羽佩服他的地方之一，他何曾向她示過弱？可是現(xiàn)在因為一個女人，他竟然熬不住了。
“我很愛她！我想跟她結(jié)婚，連求婚戒指我都選好了……”他越說，心里越難受。
曾經(jīng)他真的覺得婚姻是個牢籠，可是遇到周淑瑩，一切都變了，有她在的牢籠，他甘心把自己也困在里面。為了她，他愿意當(dāng)房奴車奴，愿意熱愛整個世界。
“愛就把她追回來啊，女孩最容易心軟了，你死纏爛打，盡情展現(xiàn)你的矢志不渝，沒準(zhǔn)她被你感動了，就又回到你身邊了?！彼е鴫恼?。
其實她最惡心死纏爛打的人了，人長得好看話，還能忍幾次；長得丑的話，你不走，我躲還不成啊！她不是情圣，她不會支招，就只能瞎說，小說里都是這么寫的。
他醞釀了老半天，才緩緩說出六個字:“我跟她不合適?！?p> 周淑瑩嫌棄他太忙，可是他不忙能掙足養(yǎng)活一個家的錢嗎。他努力去遷就，可是她還是沒有選擇他。要怪就怪他沒有更早認(rèn)識她，刻骨銘心的初戀情人才是她的歸宿。
“老大，你會吃回頭草嗎？”
“人總是在失去的時候，才懂得原來事物的美好?？墒牵^去的東西之所以美好，就是因為它的不可逆性，回去了也不再是原來的了。”她看著他的神情變化，又補充了句，“怎么？她是為了前任把你拋棄了？”
他竟然點頭了。
“當(dāng)斷則斷，你就該學(xué)我，足夠薄情！什么愛情，什么婚姻，都是浮云！”陳一羽雖然嘴上這么說，但是心里犯嘀咕。
她這樣的想法會傷害到周袤，哪天周袤受到的傷害絕對會比此刻左鋒受到的還要多吧。當(dāng)斷則斷，為什么人總是容易犯錯？
人生就走那么一遭，會錯過很多美好的東西。有些很多人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可能對一些人來說卻不是一件易事，也許他們終其一生也得不到。那還能怎么辦，裝作瀟瀟灑灑，裝作無所謂，把軟肋要藏得深深的。
“我比不了你，我是個很感性的人，我常常一個人躲起來哭。”他說。
她何嘗不是一個感性的人，只是把自己藏得有點深。在無人的深夜，她也會偷偷落淚，像住院的那個晚上。
她知道她遲早有一天會被錙銖必較的性格給害慘，可是她根本就無法不計較。前一段時間她住院時，她只告訴左鋒這件事，連和她走得最近的沈瑤她都沒有告訴。左鋒只回了句“好巧啊，我剛好也感冒了”。她就一個人對著白天花、白墻壁和白床被在醫(yī)院待了8天。他終究沒有提著水果或捧著鮮花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能安慰自己是他太忙，可是事實上呢？
陳一羽淡淡說:“我也是一個感性多于理性的人，唯一不同的是我從來不會在感性時做決定，我會等我哭完了，足夠冷靜了，用僅存的理智做出決定。”
她的眼睛里似乎藏著一片海洋，平靜，遼闊，深邃。這是左鋒從未從她眼中看到過的，他們太久沒有這樣面對面地交談了。
她拿起日歷，原本兩指厚的日歷已經(jīng)被撕得只剩下十幾頁，不知道左鋒是把撕下的日歷丟進垃圾桶還是裝進盒子里收藏，但是她不想問。她不知道為什么她在一接到左鋒的電話，就立刻趕過來，明明她對他已經(jīng)失望透頂了。
“就因為失戀這點事，你竟然開始喝得酩酊大醉，有點不像你！”陳一羽說。
左鋒笑笑，她還是跟以前一樣，不了解他。
“公司遇上了危機，然后瑩兒又突然間跟我提分手?！?p> “嗯，都會過去的?！标愐挥瘘c頭。
遇到的事多了，她對自己說過最多的話就是“會過去的”。她遇到苦難時，就會想想5年后的她?，F(xiàn)在覺得這是天崩地裂的事，到5年后，一切都云消霧散了。既然以后會云淡風(fēng)輕地談起這事，那現(xiàn)在何必徒添傷悲。
“嗯嗯。”他默默點頭。
他從她眼中看到茫茫的一片，似迷茫，亦似漠然，她總是沒有焦距地看著某處。
他們都緘默不語，又是這樣。
她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在他的眼里，她就是個無知小孩。她害怕他就像他們聊天一樣，她發(fā)了好幾句話給他，他卻一句也不回。
他跟她有隔閡，他的世界里全是穩(wěn)重的成功人士，而她的世界里全是簡簡單單的普通人。她沒有活成他希望的樣子，她有種被他嫌棄的感覺。
“好了，看你也沒啥事了，那我回去啦！有些事，你應(yīng)該找適合的人說，我不是那個人?！币娝辉兕j廢，她提出離開。
是啊，她承認(rèn)了，她承認(rèn)她再怎么努力也走不進他的圈子里了。兩年前他跟她說過:“只有是同一個圈子的人，才有共同的話題?！?p> “老大，你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事嗎？”左鋒察覺不對勁。
陳一羽沒有回答，擺擺手，轉(zhuǎn)身走出門口。
“老大，我送送你！”左鋒追了出去。
兩人沉默，左鋒緊緊跟在她背后，卻沒有追上她。
左鋒不知道為什么，活潑的陳一羽怎么變得越來越沉默了？以前，她的喜怒哀樂都會表現(xiàn)在臉上，他能夠輕易捕捉。可是，現(xiàn)在的她，微笑之下卻藏著其他情緒，讓他看不懂她或喜或憂。
他把她送到了地鐵站，他遠(yuǎn)遠(yuǎn)目送她離開。
她還是會回頭看他，一如從前，那個男孩總會把她送遠(yuǎn)了才會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