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南門外,十里長亭之內(nèi)。
殷受向?qū)γ娴臈罱倥e杯道:“今日一別,楊劫你便要遠(yuǎn)游萬里,孤謹(jǐn)以這一杯水酒,預(yù)祝你一路平安!”
“多謝殿下?!睏罱倜σ才e杯回敬。
兩人碰了一下酒杯,各自舉杯一飲而盡。
楊劫示意侍立在身邊的楊劭為殷受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也舉杯致意道:“楊劫此次離家日久,家中一切事宜,還請殿下顧念兩載相交之情,代為照看一二。”
殷受笑道:“朝歌這邊無須掛懷,一切都在孤的身上,你只管保重自己便好?!?p> 兩人都是胸懷豁達(dá)的少年英雄,雖是送別的場合,卻不會弄出什么傷感氣氛,再次舉杯一飲而盡,亮了杯底彼此哈哈一笑,便算完成了這次餞別之會。
倒是一旁眼圈已經(jīng)紅了半天的楊艷到此刻終于按捺不住心頭的悲意,哇得一聲大哭起來,兩只小手死死抓住楊劫的衣袖不肯放開。
楊劫舉手在她頭上輕輕拍了拍,卻愕然發(fā)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七歲的楊艷不覺間長高了不少,差不多已經(jīng)與坐著的自己齊平了。
想到要有相當(dāng)長的一段時間看不到這由自己一手撫養(yǎng)長到這么大的小丫頭,他的心中也不免有些傷感之意,臉上卻還是微笑著道:“傻丫頭,大哥只是出門辦事,辦完事很快便能回來,哪里用得著這般哭哭啼啼的?”
楊艷抽抽噎噎地道:“艷兒聽別人說大哥這一次最少要走半年,艷兒不想這么長時間看不到大哥……”
她越說越是傷心,到后來已是涕淚橫流,將一張嬌俏小臉弄得亂七八糟。
楊劫笑道:“其實半年也沒多久的,艷兒記不記得你院子里那顆柳樹剛剛變綠,等到葉子變黃落下,大哥便回來了?!?p> 楊家自有門風(fēng),楊艷雖受寵溺,卻沒有被嬌慣成不懂事的刁蠻小姐,該懂的道理一點(diǎn)也不少,哭了半晌發(fā)泄了心中的悲傷情緒后,她便主動止住哭聲松開了抓著楊劫衣袖的雙手,仰起頭眼巴巴地道:“大哥你一定要說話算話,艷兒以后每天都會看著那顆樹,等到葉子變黃落下時,你一定要回來!”
楊劫用力點(diǎn)頭道:“說話算話!”
“好了,小艷兒不用如此難過?!币慌缘囊笫芤残Φ?,“你大哥出門,不是還有殿下哥哥嗎?我以后一定每天都去陪你玩!”
“殿下哥哥也要說話算話!”楊艷雙眼一亮,急忙追了一句話要敲定此事。
這兩年來殷受也時常來楊家,除了與楊劫講文論武,彼此交情日間深厚,便是與楊艷相處得最好。
楊劫雖然疼愛妹妹,卻多是和楊烈一般扮演慈父角色,楊劭和楊勛兩個毛躁小子則是根本沒什么耐心陪伴妹妹。倒是殷受每次都能興致高昂地和楊艷玩到一處,便是捏泥巴、戲蟲蟻之類的幼稚把戲也能玩得樂此不疲,故此深得楊艷這小丫頭的歡心。
殷受一句無心之言出口,便知道給自己惹上了不小的麻煩,但看到楊艷眼巴巴地望著自己,后悔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能說,還要咬著牙根拍胸做大丈夫狀道:“說話算話!”
看著楊艷當(dāng)時便破涕為笑,渾然忘了自己這即將遠(yuǎn)游的親大哥,楊劫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暗忖自己拜托這位殿下照顧家小,卻似有些引狼入室的嫌疑……
等到楊劫又叮囑了楊劭和楊勛兩兄弟一番后,殷受起身哈哈笑道:“大家都多些眼色,留些時間給人家小兩口說體己話,走也走也!”
說罷,一把從楊劫身邊搶過楊艷,牽在手中出長亭同上了一匹馬,一聲呼嘯向著揚(yáng)長而去,素來都如影子般跟在殷受身邊的莫聞也上馬追隨而去。
楊劭和楊勛兄弟對視一眼,有樣學(xué)樣的一溜煙跑出長亭,各自上了坐騎,望著殷受的背影追了下去。
一眾人做鳥獸之散,亭內(nèi)只剩下楊劫和跟來送行卻一直一言未發(fā)的李婉,倒是亭外除了要隨楊劫南去的大隊車仗人馬,還留下幾個平時護(hù)衛(wèi)服侍李婉母女的家將和侍女。不過此刻這些人都頗為乖覺地背對長亭,將這一座長亭變成只屬于楊劫和李婉的一方小小天地。
這兩年來,楊劫每隔數(shù)日都要往李婉母女住處去一次,除了向王氏問安,還要查看平日一應(yīng)衣食住行的供應(yīng)是否周全,因此與李婉也是見慣了的。他本人老成持重,李婉則是溫婉大方,彼此淡然相處甚是自然。如今被殷受那損友取笑了這一句,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有些微妙了。
看著俏臉飛紅,只是低頭看著自己腳尖的李婉,楊劫雖有些尷尬,卻還是要出言打破僵局,干咳一聲后故作若無其事之態(tài)笑道:“婉妹,這段時間我不在家中,日常所需若有什么缺失,便只管去找管家楊瑞,我已經(jīng)特意叮囑了他?!?p> “多謝大哥記掛我們母女,婉兒省得了?!崩钔窆郧傻卮饝?yīng)一聲,隨即鼓足勇氣抬起頭來,俏臉已愈發(fā)紅得厲害。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刺繡精巧的心形香囊,低聲道,“我聽說南蠻之地蚊蟲甚多,因此特意請人配了些驅(qū)蟲的香料,又親手縫制了這個香囊裝好,大哥可將它隨身帶了,或許能有些作用。”
“多謝婉妹。”楊劫道謝后接過香囊,看它針腳勻稱,表面還刺繡了如意云紋的圖案,云紋正中有一個小小的“婉”字。
李婉看楊劫很是小心地將香囊貼身收好,心中既羞澀又甜蜜,也不好意思多留,說了幾句一路順風(fēng)之類的話后,便也與楊劫相別返回了朝歌。
楊劫看著李婉在那幾名家將的護(hù)衛(wèi)下消失在遠(yuǎn)方,這才轉(zhuǎn)身一聲令下,帶著一隊由百多輛大車和五百楊家精銳家將組成的隊伍一路南下。
便在楊劫南下的同時,南方二百鎮(zhèn)諸侯中云州侯李柯下轄的一座縣城中,有一高一矮兩條人影憑空出現(xiàn)在一條僻靜的小巷里。
那高的是個身高足有丈二、形容雄壯威猛的青衣大漢,只是在額頭上高高腫起了一個青紫色大包,樣子便又顯得有些滑稽。矮的則是個眉目如畫的小女孩兒,穿一身紫色衫裙,臉上總帶著些懵懂又怯生生的神氣,很是惹人憐愛。
“兕大叔,這便是俗世了嗎?”小女孩兒從巷子的一角探出頭去張望了一下,看到滿街來往的行人,登時嚇得縮回頭來。
“不錯,這里便是俗世了?!鼻嘁麓鬂h意氣風(fēng)發(fā)地笑道,“小阿紫,現(xiàn)在大叔先帶你去大吃一頓,也讓你知道以前俺說過的各種人間美味絕非夸口!”
說罷,他昂首挺胸向外便走,只是才走了兩步,忽地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止步,轉(zhuǎn)回頭來看著亦步亦趨跟在身后的小女孩兒,帶著些不安的神色問道:“小阿紫,這次出來,你身上可帶著什么值錢的物事?”
小女孩兒兩手背在身后,一臉茫然地反問道:“值錢?什么是錢呢?”
“苦也!”青衣大漢以手加額,口中發(fā)出一聲慘叫。
半葉知秋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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