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森林
張繼生被兩人說話的聲音吵醒,更是見畢尹用匕首對著自己,一時納悶,也不知為何。
簫聲起,一陣狂風(fēng)呼嘯,吹滅了周遭的一切,正在睡夢中的子虛和牧遠(yuǎn)白憑空摔了個屁股蹲才醒。
四處無物,牧遠(yuǎn)白的寢殿變成一座大森林。森林空寂,植物各異,紫色的藤蔓攀爬在一顆枯死的粗干上,地上的草高至小腿處,掛著淡淡黃花在風(fēng)中凌亂飄曳。
陰梨下意識去尋金步搖,摸遍了身上也沒有找到。
她小的時候貪玩,從爹爹那里偷走步搖去玩,誤入鬼谷山后小林,步搖從她頭上掉落,進(jìn)了草地去無蹤跡。
她害怕極了,怕是自己貪玩弄丟了鬼谷至寶,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找,直至天色暗淡下來,日落西山。
她還是無功而返,正打算主動和爹爹認(rèn)錯,卻在那放置步搖的原處找到了。
那時候的小孩子,只覺驚奇,感嘆道:“不愧是傳家的寶貝,原會自己物歸原主。”
那段記憶突然涌上心頭,若是當(dāng)真如此,那步搖此刻定是在原主身上,陰梨抓起牧遠(yuǎn)白就要扒開衣服去找,人人驚恐,把倆人拉開段距離。
牧遠(yuǎn)白把自己的衣服緊緊裹住,瞳孔睜大著說:“男女授受不親,你做什么!”
張繼生卻是把陰梨緊緊摟入懷中,只對牧遠(yuǎn)白發(fā)脾氣道:“你藏了什么東西自己拿出來!”
“藏?!我剛剛睡醒,我怎么知道她要找什么東西!”
陰梨立刻說道:“步搖!你的步搖呢!”
“你偷了她的步搖?”
“我自己有!用得著偷…”不知為何,總覺他有些心虛,“那步搖明明是在桌子上,現(xiàn)在桌子椅子都沒了,我上哪給你找去?!?p> 陰梨只道:“那步搖厲害,回自己找主人?!?p> “你那只步搖和我那只不同,我那只不過是普通玩意,不會找主人。你若是尋我的怎么也是尋不著了,你若是尋你的,不妨去森林深處看看。”
說著他又笑了,仰天大喊:“魔王已醒,小鏡子,即使你倒回了時空也不會改變?nèi)魏??!?p> 是那座森林,陰梨噩夢里的森林。懸崖峭壁上的鐵籠和森林中傳來的聲音,那時她在鐵籠中,如今她在森林里。
她看著張繼生緊緊擁抱她的模樣和畢尹交換了眼神,牧遠(yuǎn)白的話也聽進(jìn)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陰梨和畢尹明白,原來一切都不是夢,帝瑤就在張繼生的身體里。
畢尹這次醒來比平常冷靜許多,整個人有了些煥然一新之感,只是默默把匕首收起來,思考這中間的關(guān)系。
“雖然谷主的身體里住著帝瑤,但他還在沉睡。既然時空逆轉(zhuǎn),那就一定有機(jī)會讓帝瑤永遠(yuǎn)的沉睡下去?!?p> 張繼生才終于明白事情的重要性,也想明白了在他醒來時畢尹如此舉動的原因。
原來在他沉睡之時發(fā)生了那么多翻天覆地的變化,帝瑤在他的身體里蘇醒過,而畢尹和陰梨也一定看到了什么,時空曾向前推進(jìn)過,因為云歌才發(fā)生了逆轉(zhuǎn)。
他捋清了,也更亂了。
陰梨緊握著他的手傳來溫?zé)?,輕輕拍了兩下似叫他寬心。
子虛也懵著,他沒有任何記憶,在他的眼里不過是睡了一覺,醒來之后便已經(jīng)在這里了。
“我建議先把牧遠(yuǎn)白綁起來,”子虛說著已經(jīng)上手把牧遠(yuǎn)白的胳膊握在手里,“他肯定知道很多東西,畢尹。”
畢尹也快速反應(yīng)過來,雙手做結(jié),兩根細(xì)長的絲繩把牧遠(yuǎn)白上半身牢牢綁在一起,留下一截牽在手里以防萬一。
“綁我有什么用!我手無縛雞之力本來就打不過你們,張繼生才是最危險的?!?p> 幾個人也說不出什么反駁的話,說實話,沒有人會不害怕張繼生身體里的帝瑤,有幾分恐懼也有幾分猶豫。
一時間安靜下來,沒有辦法繼續(xù)揣著明白裝糊涂,也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可以完全的信任彼此,誰也不知道幾個人中誰會在下一次醒來時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倒是張繼生主動把雙手并在一起伸出來:“我同意把我綁起來,把我綁在這顆紫藤樹上也許是最安全的,你們先走,找到出去的路?!?p> 陰梨把他的手拉回來:“我不同意!”
“我也不同意,”畢尹一反常態(tài),最是冷靜,“如果帝瑤要覺醒我們逃也逃不掉,就算是把谷主綁起來,以我們幾個人的功力加起來也抵不過,綁起來也沒用。牧遠(yuǎn)白想讓我們?nèi)ド稚钐?,我們更要反其道而行之,我們要離開這座森林?!?p> 子虛摘下一朵淡黃色的小花,望過遠(yuǎn)處的環(huán)境,搖了搖頭。
“這不是常見的花,我在一本書上見過這種花?!?p> 畢尹湊過來看看:“它有什么功效?”
“什么都沒有,就是很普通的花,但它早就滅絕了,至少在我們生活的時空里這種花只存留在古書的記載之中?!?p> “不對,”陰梨也摘下一朵仔細(xì)的看,“我見過,在鬼谷后山的小林里?!?p> 這便奇怪了,畢尹常去那片小林,他保證,從未見過。
“你還記得書里記載的滅絕時間嗎?或許通過書中的記載能夠推斷出我們現(xiàn)在處在什么時空之中?!?p> “未曾明說?!?p> 子虛指了指東面的草地,又指了指南面的草地,一面是綠綠蔥蔥的森林,一面是偶有陽光透過樹葉間灑下的陰森。
“東面的草地上多是這種黃花,書上說此花極其喜陰,開的越茂盛的地方應(yīng)該陽光越少。但現(xiàn)在來的越多的地方陽光越充足,反而是沒有這種花開的地方陰森異常。我們鬼谷的后山小林樹高草高,陽光多都被隔絕在綠蔭蔭的樹葉下,一天中只有短暫的時間可以看清林中之物,倘若它沒有滅絕開在那里是有可能的?!?p> 陰梨點點頭補充道:“沒錯,確是夜間看到過,當(dāng)時挑燈尋物,還怕沒能看清多看了幾眼,我也只見過那一次,那片林子里從來都不開花的。”
“所以我們現(xiàn)在處在的地方應(yīng)該是和正常情況相反的,有光的地方或許才是真正的無光?!?p> 張繼生看著牧遠(yuǎn)白嘴角掛著的笑說道:“此處多是奇花異草,牧遠(yuǎn)白最是擅長草藥,畢尹看好了他?!?p> “是。”
“我們分開,從四個方位走,走的越遠(yuǎn)越好,不管是誰找到了出口都不要再回來。也許這是現(xiàn)在最安全的辦法了?!?p>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下也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牧遠(yuǎn)白和張繼生都是危險人物,且他們兩個一定要分開,陰梨體內(nèi)的血液也正是帝瑤所期待的,子虛功力又淺保護(hù)自己都困難,不管是大部隊一起行動還是兩兩組合都不是最安全的。
陰梨化出四根繩子,攤開手掌:“一人一根,有人遇到危險就扯斷繩子,還沒有找到出口的人還可以及時去救。通過繩子大家也能辨別各自的方位,當(dāng)有人偏離了原來的方向也讓大家都能感受得到?!?p> 幾人達(dá)成一致,一人一根繩子向著四個方位出發(fā)。張繼生挑中東面,越是陽光越是陰森,最危險的地方他不放心別人去。子虛被強制安排到南面,那是最有希望離開森林的方向,加之子虛懂得東西最多,他最有可能離開這里。
云歌一瞬便出現(xiàn)在畢尹身旁。
“北面光禿,在這森林之中最是奇怪,你就不懷疑為什么這一面寸草不生嗎?”
畢尹拉著牧遠(yuǎn)白走,還需多用些力,牧遠(yuǎn)白似乎是不太喜歡這個方向,對此非常抗拒。
“你看他多不樂意,”畢尹回頭看了一眼,笑著說,“而且這座森林看起來事事相反,也許寸草不生的地方反而是生的方向?!?p> 牧遠(yuǎn)白狠狠翻了個大白眼在他們的身后喊道:“錯了!這條路錯了!”
前面的兩個人明顯不想理他,自己說著自己的話。
“你讓我把你帶回來和他們同生共死,現(xiàn)在反悔了?知道活著不容易啦?”
畢尹搖了搖頭:“如果我找到了出去的路我要告訴他們,我要在出口處等著他們?!?p> 云歌點點頭:“那我可以現(xiàn)在就告訴你答案,這條路,錯了?!?p> “那便錯了罷,我?guī)е吝h(yuǎn)白離他們越遠(yuǎn)越好,我就順著這條錯誤的路一直走,走到哪里都行,我若是現(xiàn)在回頭他們會害怕?!?p> “你是個英雄?!?p> “我還差的遠(yuǎn)。不過若我有幸活著出去我便不再如以前那般了,我這才知道安安靜靜的活著有多難。”
西面的陰梨不想那么多,也沒人和她聊聊天,她就只顧走自己的路。
一路上都是紫色的藤蔓攀爬在其他的樹木之上,吸干了樹木便生出新的旁支去夠別的。這一面的森林只有這一種生物,別的都被它吸干了。
“它們早晚也要死了,”陰梨偶爾看到兩旁的紫藤都停下看一看,看一看又接著走,“等這面的樹木都死了,只剩下它們的時候它們便也要死了?!?p> 當(dāng)這個世界上只剩下魔王的時候,魔王便也同死了無異。
那個時候誰還在乎世界的主宰是誰?得到了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又如何。
是在和誰賭氣呢?
陰梨笑了笑,笑魔王也笑自己。
她也曾想著一統(tǒng)天下,碧河兩岸皆由鬼谷掌控,那是她爹爹的意思,是魔王之力的意思,也曾是她的意思。如今看著紫藤她只覺自己有多偏執(zhí)。
正是有著兩岸的競爭才催動著鬼谷變得更強大,有的時候自身強大可以是自保,可以不為侵略。鬼谷存在的意義應(yīng)該是保護(hù)好鬼谷的子民,而不是為了搶占七雄山。
若她能活著離開幻境,她定要同七雄山各安一方和諧相處,天下蒼生萬好才是大同。
一統(tǒng)天下為的是天下大同,何為大同?和而不同亦是同。
她自言自語道:“這趟幻境之旅至少也不是毫無收獲嘛?!?p>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安慰自己。
只是前路漫漫一望無際,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走到頭,陰梨發(fā)動內(nèi)力探探其他人的方向,繩索顯示大家都循著自己的放向前進(jìn),沒有人偏離,可為什么大家越來越近…
張繼生跟著花的方向前進(jìn),一路光亮,越往前走花開的越盛,太陽也越毒辣,他漸漸感到有些口渴,周邊卻沒有水源。
沒有人知道自己要走多久,他做好了一切的準(zhǔn)備,就算是死在路上也絕不回頭。
他本就是個死人了,是魔王之力給了他再次生的機(jī)會,這一世他收獲了愛情和友情,收獲了真心的伙伴和家人。
他不怕再死一次,更怕為身邊的人帶來麻煩,不知體內(nèi)的帝瑤何時會再次蘇醒,不知蘇醒的魔王會如何對待他的朋友,倘若他還尚存一絲理智他都會奮力奪回身體與魔王同歸于盡。
如若他有能力,他要抹掉所有人的記憶,把谷主的位置還給陰梨,他張繼生就不枉付老谷主的囑托。
黃花嬌艷,越走又漸少,似乎是在某處達(dá)到了鼎盛之后漸漸恢復(fù)了原來的模樣,他總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像是走了一個圓,無窮無盡的在圓圈上轉(zhuǎn)圈。
當(dāng)然,這對他來說是最好的結(jié)局,他的錯路便可能代表著別人的正確之路,或許有人選到了對的那個方向,不論是誰,希望能有人活著從這里走出去。
他的身體里忽的出現(xiàn)一個聲音,是他自己的聲音,對他說:“沒有人可以離開。”
他越發(fā)覺得口渴,他害怕突然昏倒給帝瑤機(jī)會,不停的掐自己的大腿肉讓自己清醒。
“一定要堅持到有人走出去?!?p> 他對自己說。
子虛的方向越走越黑,漸漸的連陽光都曬不到,高大的樹木把陽光隔絕在外,林子里一片陰森,偶有幾聲狼叫傳來,更加渲染了恐怖氣氛。
他搜索記憶里的所有書本,對這些樹木一一分類,最后的結(jié)論都是,這些樹木不該生長的如此茂盛。
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
一切都是相反的,這里好像是一個與外界一切相悖的世界,那么何處才是出口呢?
云歌究竟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