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歲的他初遇容璟,那緊簇的眉間牽動人心,那笑眼又讓人眷戀,這一切不知在夢里出現(xiàn)過多少次。
那時他還不懂,為什么一向驕傲的自己在她面前卻是個自來熟?為什么總是想靠近她?兩人認識不過三兩天而已。
現(xiàn)在明白了,有些東西只需一眼便可萬年。有些人只需遇見便是一生。
“這不像你?!痹趲熜值难劾?,葉冉不是個喜歡藏匿心事的人。
雖然現(xiàn)在亦非年少,但人的性格很難改變。他臉上,眼里已經寫滿了故事。嘴硬向來不是他的專長。
“說吧,能憋住就不會找我喝酒了?!?p> “師兄果然是師兄?!彼行灪鹾蹩戳艘谎蹖γ娴娜耍皖^轉動手里的酒杯。
一股腦地將遇見容璟,尋她無果的經歷語無倫次,又詳細無比地說了出來。
“這是你至今不婚的原因?你在等她?”師兄有些驚訝,那樣的年紀,那樣的約定,誰會當真?他這個師弟就這么守著那三年一約,明知無果,卻還這般執(zhí)拗,脾性倒是一點沒變。即便再見又如何?云山直系弟子不能嫁人。
“是,第一次我失約了,如果她來,一定認為我不守信用?!比~冉惆悵的眼神似乎閃著不安。
“也許她根本沒來?!睅熜植蝗趟麨殡y自己,于是打擊道:“她早就忘了。”
葉冉起身打開窗戶,一絲涼風吹過他滾燙的臉。許久說道:“可是我忘不了,又找不到她?!?p> 孤燈濁酒人依舊,清風明月星闌珊。遙看碧落知何許,寄語無處問嬋娟。葉冉心中十分不甘。
“你可曾送她什么東西表達心意?”
葉冉想起師兄當年的一句話:男子不能隨便給女子東西,只有自己喜歡的人才可以。
相遇時太小,相處時間太短,什么都沒明白,只知道喜歡和她一起,沒想到自己的執(zhí)拗讓自己十分痛苦。如果說送,他也只是隨手給了一把碎銀子。
“銀子?”師兄似乎想起什么。
幾年前一名少年在山門外說要找最小的師弟,吞吞吐吐說了半天也沒有說明白,只知道是來還錢的。大家都以為找十一師弟,當時恰逢十一師弟被家人接回,舉辦定親儀式后才回來。
現(xiàn)在對一下時間,葉冉走的時候是十三歲冬,那個時候他確實是齊云山最小的師弟,但是后來又多了兩個。
葉冉抬頭驚訝地看著師兄,一顆心沉到谷底自言自語道:“我沒有告訴她名字,師父不準告訴任何人,她也沒有告訴我姓名?!比~冉低頭苦笑。
“好像叫靈兒?!睅熜滞蝗桓袊@自己的記憶力,因為那名少年容貌讓人見而不忘,且輕功非常了得,錢遞給他后,一個飛身落在喊她之人的前面。
自己當時覺得那名字與身形非常匹配,靈動飄逸,所以記得清楚。又因為十一師弟始終記不起這錢的事情,后來也就沒問了。
“靈兒,靈兒?!比~冉迷迷糊糊灌了幾口酒,睡過去了。
現(xiàn)在恐怕不是失約的事情,誤會大了。
師兄將他扶上床。想起自己的青梅竹馬,最終還是勞燕分飛。
婚姻與愛情向來就是兩碼事,你可以愛你想愛之人,但是未必能娶想娶之人。即便心悅君兮君亦悅,也逃不出父母之言媒妁之約,更逃不出蒼天捉弄。
容璟多年前回王城,路過落霞鎮(zhèn)壓住心中的矛盾上了齊云山,她不知道葉冉已經回了王城,也不知道自己找的小師弟和他們說的小師弟根本不是一個人,當她聽到要找之人回去定親后,便心如死灰地暗暗下決心:放下才是最好的解脫。
............
葉冉在齊云山逍遙,冉星云卻在家里眉頭不展。
他說得好聽此次回來一定慎重考慮終身大事,還一再自責自己不孝,言辭懇切,眼神真摯,冉星云總算是有些盼頭了。
可沒多久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忽悠了,葉冉竟然連麒麟山狩獵都沒有參加,沒參加就沒參加吧,還賴在他師父那里不回來。媒婆跑斷了腿也沒看見他本人。就連君上送來的畫像他也沒選出個所以然。
冉星云終于坐不住了,帶著兩個丫頭直奔葉冉的臥房。
一看傻了眼,桌子上,床上,地上到處都是美女的畫像亂七八糟。
她喊來左青,“你天天跟著遠兒后面,這些個女子,他到底有沒有中意的?”
左青瞅了瞅,膽怯地說道:“少帥沒看?!币娙叫窃颇樕y看又補充道:“說,說過幾天再看。”
“剛剛回來我安排丫頭過來,他不是說不要打擾他選人?”冉星云一把年紀,竟然被兒子給糊弄了,少有的怒氣爬上眉梢。
葉冉一回來她便著急挑了兩名容貌不錯的婢女過來伺候,心想正妻慢慢挑,侍妾可以先拉兩個進房。
不管嫡子庶子,好歹先有一個再說,本來她對嫡庶概念就不是那么強烈??墒沁€沒派進來就被他一一退回去,說什么正妻沒定,怕人詬病。
左青不敢撒謊,他心里是想為葉冉隱瞞兩句,但還是說了實話道:“少帥,少帥都看不上?!彼噶艘蝗Γ眯淇诓潦昧艘幌聸]有汗珠的額頭。
“看不上?那他天天窩在這里選什么?”冉星云差點氣吐血,她原本以為葉振秋這次墳頭的草總算動了,葉冉這么積極,差不多日以繼夜替她挑選未來的兒媳婦。
她還命人好吃好喝侍候,依他所言,閑雜人等不要打擾,就算他出來陪伴自己,自己也不忍心追問結果,沒想到壓根沒打算。
左青低頭心想,窩在這里比出去相親要好,這躲到何時是個頭?正在神游天外,想著如何替葉冉美言兩句,好讓母親消消氣,最后還是決定不要火上澆油了。
冉星云神色不佳剛跨出門又回頭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上次給你看了,禁衛(wèi)統(tǒng)領蕭和的次女,雖然不是嫡出的身份,但是為人穩(wěn)重得體,原要問你的意思.”
左青眉頭一皺,倒不是什么嫡女庶女,他的身份無所謂嫡庶。只是他壓根還沒有想過這事,所以腦子一轉道:“母親厚愛,左青心領,只是少帥還未成家,我不好先一步?!?p> “先一步就先一步吧,無妨?!比叫窃普f道。
“少帥不成家,左青也不能成家?!?p> 冉星云剛下臺階聽到這話又差點氣吐血說道:“你們合計好的?看樣子我真要去問問老爺當年是怎么將你倆教成這樣?”
左青一聽老爺二字,著急抬腳出門,誰知被門檻一絆,滾下臺階。冉星云心疼,上前準備扶起,終究還是立在那兒生氣。
他顧不上疼痛,連忙跪好請母親息怒。旁邊的丫頭憋著笑心疼地交換眼色。
“母親息怒,母親聽我說?!弊笄嘁恢痹挷恢獜哪睦镩_始,急忙跪著移到冉星云腳邊道:“在外少帥是帥,我是副將。在內他是嫡子,我是養(yǎng)子。于情于理,于法于義我都不能先一步?!?p> 按理左青也不小了,可是不知是不是受葉冉影響他也不著急婚姻。冉星云原本心想抓不住那個,這個總算可以的吧。
見他說得有理,自己被氣糊涂了。原本是想趁這次機會一起辦了,現(xiàn)在倒好。又轉而看他緊張的模樣,心里也嘀咕難道兒子真的不喜歡女子?表情轉而憂慮問道:“你們天天窩在一起做什么?”
“沒做什么,少帥喜歡兵書,我們大部分時間都還在討論這些。少帥雖然人在家中,心系邊關?!弊笄鄬嵲拰嵳f。
冉星云半信半疑地俯視左青,眉頭微皺問道:“遠兒莫不是不喜歡女子?”
左青一聽,這才明白冉星云剛才那句話的正真含義。于是堅決地給予否認并如實說道:“母親放心,少帥絕對正常。只是…”
“只是什么?”
他原本想說太急于求成反而事倍功半。于是闡述了自己的觀點,葉冉常年邊關,面對的都是他們這樣大大咧咧的軍人。這剛回來,還沒晃過神,就全換成了踏著碎步,綾羅綢緞,低頭含羞的女子。逼得太急,他又沒辦法適應只好躲了,“這件事得慢慢來?!?p> 這個解釋實在勉強,冉星云說道:“天底下就你倆是領兵打仗的?那姚將軍孩子都繞膝跑了?!?p> “姚將軍怎能與我們少帥比呢?您看少帥脫了鎧甲像領兵打仗的嗎?比人家文官還要儒雅三分。少帥不但要親自上戰(zhàn)場,體力暫且不說,腦子還要動個不停,誰能理解他心里的苦?!闭f完悲悲戚戚的完全將話題引偏了。
冉星云聽了也覺得兒子確實苦,這些年自己照顧自己,于是嘆了一口氣看著遠處發(fā)呆。想想不對又問道:“娶親與文雅有何關系?”
“文雅的人一般內心的想法不好意思表達,喜歡哪家姑娘也不能很快說出來,需得反復思量?!?p> “這到也是,他父親當年就是這樣,心里有意,不知多少年才說?!?p> 左青于心不忍便又說道:“母親,恕左青明言,那些小姐不是入不了少帥的眼,只是太多了,別說選了,估計少帥看得暈頭轉向,這才出去避一避。他極孝順,又自小在齊云山長大,有空去陪陪師父也是情理之中?!?p> “我倒不是怪他去探望師傅,只是他這一去一個月了,這大事還沒個著落?!比叫窃朴謬@了一口氣。
“母親放心,這次回來,左青一定努力說服,等少帥的事情落實,左青的好辦,全憑母親做主?!边@一句討好的話總算讓冉星云有了少許安慰。
冉星云走遠了,他才緩緩起身,拍去膝蓋上的灰塵,獨自在廊檐下坐了許久。終于明白葉冉去齊云山為何不帶他,原來讓他在家里擋一擋。
他雖不是葉府所出,但是葉振秋當年比較重視,而且從小就養(yǎng)在府里,冉星云自然也把他當成半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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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冉齊云山一呆一個月,冉星云幾次派人催促,都被他借師父的名義逃脫。他在齊云山那是何等的瀟灑恣意。與師兄喝喝酒,與師父打打坐。逗逗師弟們??偠灾幌牖貋恚幌氡槐苹?。
他時而山上,時而山下,這樣的閑云野鶴般的生活,他怎肯輕易放棄去王城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