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大雪早早地封山，雪地上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冰，鋪上的干草已經(jīng)浸濕了，路面濕滑，驚得戰(zhàn)馬不安地甩著蹄。
一小隊人馬在雪地上艱難地前行著，高大的戰(zhàn)馬身上覆著一層厚毯，噴著氣慢慢地在冰面上前進，裹了鐵鏈的車輪碾過冰面，發(fā)出了刺耳的聲音。
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男子從馬車上跳了下來，快步走到了一棵樹下，拔出了凍硬的野雞。
他咧開嘴笑了起來，今晚又可以加菜了。
后方的車簾動了動，人影隔著布簾朝隊伍前方望去，陰沉的天色壓在官道盡頭。
天色黑得很快，隊伍停在了一處山崖下。
有人飛快地燃起了柴火，大伙兒紛紛圍烤在火堆前。
“將軍，用些餅吧?！?p> 楊一世輕輕點頭，接過熱餅啃了起來。
楊釋裹著獸毯坐在他身邊，大口吃著餅子。
“依這情形，還有幾日才能到燕州？”
楊釋皺了皺眉，望著黑漆的雪地說：“只怕得用上三五日了?！?p> 楊一世面無表情，盯著雪地出神。他先前攻下了東海小島，命一隊將士將寶物與美人送回了雍京，皇上龍心大悅，特地下詔讓他回京共度除夕佳節(jié)。
誰知今年的大雪來得早，將將冬月便席卷了北地。
為了避開夏決和二皇子的兵馬，他帶著親兵繞小道入了伯央城。
小道人稀，積雪甚厚，他們行得十分艱難。
楊一世不由暗嘆，燕州就在伯央城后方，卻還有幾日路程。他從未這般急切，恨不得飛到雍京，飛回將軍府去。
冬月十九，鎮(zhèn)東將軍楊一世奉旨回京，長嘉帝甚喜，于中殿設(shè)宴為楊一世接風(fēng)洗塵。
鳳歌鸞舞，觥籌交錯，大臣們?nèi)齼蓛傻匦φ勂饋?，不時喚來宮女斟酒，十分熱鬧。
冉閬舉著酒杯走到了楊一世身邊說：“含世不去熱鬧一番？”
楊一世笑著說：“東海盛產(chǎn)美酒，喝慣了東海的濃釀，倒覺得京中的酒淡了些?！?p> 冉閬大笑起來，原來是嫌京中酒淡。
他拍了拍楊一世的肩頭說：“說起好酒，我倒是有個好地方，跟我來?！?p> 兩人出了殿，冉閬遣宮女去了宛清宮，不一會兒一個小太監(jiān)推著兩大壇老酒笑瞇瞇地走了過來。
冉閬接過木車，推著往西宮去了。
楊一世不由看了四周一眼，見無人發(fā)覺方才小聲說：“東林，你不怕皇上發(fā)覺？”
他剛回京就在宮中大飲，未免有失體統(tǒng)。
冉閬低笑說：“含世，我以為你是個聰明人。正是你好色貪杯，才能躲過一劫。”
他意有所指。
楊一世沉下了眼，大步走進了西宮。
華漫兮早已備好了酒菜，就等著兩人的美酒了。
“九皇子！”
兩人微微行禮，被華漫兮一把壓下。
“何須多禮？快拆了壇子，今夜定要陪本皇子暢飲一番?！?p> 吉慶手腳麻利地溫了酒，守在了門外。
三人隨意地喝了起來，楊一世不時講些海外見聞，聽得冉閬和華漫兮心如貓抓，一個勁兒地催促他快講。
楊一世哈哈大笑，撿著樂事講了，逗得兩人撫掌大笑。
“吱啦！”一個溫和的人臉從門外鉆了進來，笑嘻嘻地說：“我說是誰？原來是楊大將軍，逗得九殿下開懷大笑！”
楊一世有些驚疑地問：“衛(wèi)……衛(wèi)世子？”
衛(wèi)麟豪爽地坐在了他身邊，自然地給自己倒了一碗酒，朝他晃了晃。
冉閬笑著說：“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衛(wèi)世子如今也是雍京的翩翩公子，如何？不若將二娘子嫁與衛(wèi)世子？”
“不可！”“胡鬧！”
衛(wèi)麟與楊一世同時開口，兩人神色微窘，端起酒碗碰了碰。
冉閬狀似嘆息地說：“可嘆這般姻緣竟落空了，我與九殿下還盼著衛(wèi)楊兩家能結(jié)成一樁喜事呢！”
華漫兮笑意淡淡，捧著酒碗沒有說話。
楊一世心中微沉，這是九皇子的意思。
他想了想說：“若衛(wèi)楊兩家能結(jié)親，倒是美事?！?p> 暴雪驟起，千里冰寒，二皇子在汶州陷入了苦守。
而午云境城邑皆空，野無煙火，夏決糧草供給不及，命大軍退守到了江州，待開春兩方必有一場惡戰(zhàn)。
皇上在此時召他入京，大有深意。席間他觀百官神色，見百官神態(tài)松懈，便知曉了皇上的用意。
皇上打算讓他率軍戰(zhàn)夏決，若是得勝，九皇子便可一改頹勢，與二皇子平分秋色。
以皇上的心思，定然不會放任他在外征戰(zhàn)，皇上需要牽制他的東西。
冉閬放下了酒碗，看了衛(wèi)麟一眼說：“我記得衛(wèi)國公府上三娘子尚未婚配？三娘子端雅伶俐，倒是個極好的小娘子。”
衛(wèi)麟微愣，低下頭說：“三娘她……”
楊一世淡淡地說：“衛(wèi)三娘子聰敏機智，肯為楊家宗婦乃是我楊家之福。”
衛(wèi)麟微微皺眉，三娘心悅七皇子京中無人不曉……
華漫兮笑了起來，鼓著掌說：“衛(wèi)家與楊家結(jié)親倒是一樁美事！”
夏決反后，父皇愈加厭惡大臣結(jié)黨營私。衛(wèi)國公府低微，不至于讓父皇猜忌。
冉閬無奈地嘆了口氣，原本打算讓含世與世族貴女結(jié)親，借此穩(wěn)固九皇子的勢力。不想夏決反了，為免皇上猜忌，只得挑選出身低微的女子。
衛(wèi)國公府早已衰敗，空有一等公府名頭，內(nèi)里不如殷富之家。
多少委屈了含世，以含世的出身和地位，當(dāng)娶名門世家的女子。
冉閬看了楊一世一眼，楊一世神情淡漠，恍若未覺。
楊一世喝得酩酊大醉，華漫兮命侍衛(wèi)將他送回了將軍府。
楊一世拂開了管事的手，借著酒勁搖搖晃晃地往后院走去。
他摸到了門前，口齒不清地喊：“阿媛……阿媛……”
過了一會兒，房門打開了，鄭媛披著裘袍站在門內(nèi)，睡意朦朧地說：“將軍？”
楊一世吃吃地笑了起來，手撐在門內(nèi)說：“我回來了……”
鄭媛微微皺眉，看著他敞開的胸口，熱氣正往外冒。
“進來吧，這般冷的天。”
外間正下著大雪，楊一世衣袍有些濕了，他擠進了房中，冷氣讓鄭媛打了個寒顫。
鄭媛飛快地跑回了榻，裹著錦被微微發(fā)抖。
楊一世關(guān)緊了門，用鉗子拱了拱銀炭，炭火旺了些，房中暖了不少。
他摸黑坐到了榻前，沉默許久才說：“阿媛，我要娶妻了?！?p> 鄭媛迷迷糊糊地應(yīng)了一聲。
楊一世脫了外袍，爬上榻抱緊了她，在她耳邊輕聲說：“阿媛，你也要一同嫁給我，你是我的妻?！?p> 鄭媛冷得瑟瑟發(fā)抖，楊一世抱得更緊了。
冬月二十四，鎮(zhèn)東將軍楊一世慕衛(wèi)國公府三小姐姿容，懇請長嘉帝賜婚，言辭激奮。
長嘉帝念其癡嗔，賜婚楊一世與衛(wèi)國公府三小姐，命兩人擇吉日成婚。
臘月初八，楊一世與衛(wèi)三小姐成婚，一同嫁入楊府的還有南國孤女，并列正妻。
楊一世的風(fēng)流名聲在京中廣傳，說書人摩拳擦掌，唾沫橫飛，茶肆人滿為患，熱鬧非凡。
衛(wèi)國公府張燈結(jié)彩，奴仆們喜氣洋洋地奔走，小路上鋪滿了花瓣和絲帶。
衛(wèi)宛若一身紅衣，神情冷淡地坐在妝臺前。
衛(wèi)麟穿了一身紫紅衣袍，囁嚅著說：“三娘，快要到吉時了，我替你蓋上蓋頭吧?！?p> 衛(wèi)宛若冷笑說：“何須問我？你要蓋便蓋上吧?！?p> 衛(wèi)麟為難地看了一眼衛(wèi)國公。
衛(wèi)國公清咳一聲說：“三娘，讓你大兄給你蓋上吧，還是你要父親來？”
衛(wèi)宛若看著他滿臉喜氣的模樣十分厭煩，指著門口冷冷地說：“出去，都出去！”
衛(wèi)國公見她動怒，只得干笑著出了門，衛(wèi)麟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
衛(wèi)宛若氣得掀了妝奩，楊一世送來的珠飾落了一地。
看著銅鏡中氣得雙頰通紅的人，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父親也罷，兄長也罷，誰也沒有問過她，就將她許給了楊一世。京中誰不知楊一世喜愛南國孤女？誰不知她傾慕七皇子？
七皇子。
她慢慢擦干了眼，她等到了二十歲，在京中已是大齡女子。
七皇子若是有意，只要一句話，她都會奔進宮去。
“嬤嬤，你將我的話帶給七皇子了嗎？”
張嬤嬤面有難色地說：“縣主，奴婢親自給七皇子說了，七皇子……沒有說話?！?p> 衛(wèi)宛若臉色慘白，喃喃自語地說：“是嗎？沒有說話？”
她心如死灰地拿起了蓋頭遮住臉，由著張嬤嬤扶著她出去。
府外吹奏聲漸遠，衛(wèi)麟抬頭看著陰郁的天空，有細雪落在他肩頭。
他神色微嘲，他自詡是最疼愛三娘的，最終卻選擇了自己。他不愿娶嬌縱任性的楊二娘，便把三娘推了出去。
他閉上了眼睛，任雪花落在臉上。他心里已經(jīng)有人了，不想傷了那人。
三娘，是大兄對不住你。
楊將軍府上雙喜臨門，賓客盈門，座無虛席。
楊夫人滿臉笑意地坐在主賓席上，陪著幾位夫人說笑。
楊一諾今日穿了一身火紅的冬裙，外罩銀白狐裘，嬌俏的臉上神采奕奕，興奮地四下張望，不時問小扇：“小扇，衛(wèi)三娘走到哪了？快去瞧瞧！”
小扇無奈地說：“小姐，可不能叫衛(wèi)三娘了，您得叫嫂嫂?！?p> “哼！誰是我嫂嫂？她們兩個我都不喜歡，都不是我嫂嫂！快去給我瞧衛(wèi)三娘來了沒有！”
楊一諾踢了小扇一腳，小扇飛快地朝府門跑去。
楊一諾心頭暢快，衛(wèi)三娘牙尖嘴利，居然嫁進了他們家！看她怎么收拾她，母親也不會讓她好過。
她笑得十分快活。
天色黑沉，衛(wèi)宛若被扶到了一間屋子里，張嬤嬤低聲教導(dǎo)著她閨房之事，她不耐煩地將人轟了出去。
房中頓時安靜了不少，她一把扯下蓋頭扔在桌上，賓客的嘲笑聲在她耳邊回蕩。
楊一世為了哄那女子歡心，親自前去迎親，處處護著那女子，生怕冷落了女子，偏女子冷淡之極。
她這邊則是派親兵前來迎親，冷淡得仿佛小妾入了偏門。
她神色微嘲，不是七皇子，嫁給誰又有何區(qū)別？楊一世最好別來煩她，省得擾了她的清凈。
楊一世今日十分歡喜，眼角眉梢都浸著喜氣，不時焦急地朝后院張望。
冉閬和裴禎幾人紛紛揶揄起來，楊一世也不羞惱，大大方方地笑了起來。
族中小輩紛紛嬉鬧起來，口中不停說著吉言，圍著楊一世討喜銀。
楊一世隨手抓了一大把碎銀，孩童們歡喜地捧著走了。
鄭媛靜靜地坐在榻上，聽著紅燭濺落，火星隱隱迸發(fā)，房中炭火溫暖。
“吱！”房門被推開了，楊一世目光灼灼地朝她走過來。
“阿媛，餓了不曾？”
他打開食盒，把吃食擺在了桌上。
鄭媛頭上的蓋頭被挑起，她抬眼看著他。
楊一世呼吸微滯，他向來知道她是極美的，這般盛妝卻是第一次見到，竟讓他不敢直視。
他有些顫抖，夾起芙蓉糕喂她，卻始終喂不到嘴前。
“將軍，你手抖了。”
鄭媛自己夾起了一塊糕點，折騰了一天，她有些餓了。
楊一世滿臉通紅，他久戰(zhàn)沙場未嘗懼過，卻在她面前心如擂鼓，流汗不止。
待洗漱好，楊一世吹滅了紅燭，扶著她去了床榻。
鄭媛很快便睡熟了。
楊一世欲言又止，阿媛以為今夜和往常一樣同榻而眠？他不知從何說起，今夜他是她的夫。
他輕輕褪去了她的衣裳，就著月色看她。
阿媛果真玉顏美色，光彩照人，仿佛有玉衣蓋在身上。
他滿心歡喜，自遇見阿媛后他再也沒有收過其他女子。在東海相思入骨亦不曾收用美貌夷族女子，滿心只想擁她入懷，日日期盼早日回京，生怕她在楊家孤零零一個人。
如今人在身旁，如何還忍得了？他難耐地抱著她親了起來，手指在她身上飛快地游走。
鄭媛迷迷糊糊地呻吟起來。
楊一世的神智瞬間崩塌了，滿心想著要她，這是他們的第一夜，他忍了兩年，想了兩年，終于可以如愿。
他小心翼翼地抱著她。